第34节(2 / 2)

唤他们的这人名叫徐霁,是她和文皑前几日刚认识的一个书生,听说是当地知府徐敏的远房侄子,借居在叔父家念书,平日里也喜欢画画。

文皑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徐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皱眉道:“我和堂兄在这会友,没想到这些农户们去府衙告状不成,不知怎么打听了他的行踪,竟跑来酒楼堵他,这会儿道理也讲不通,让下人报信儿也不见回来,真是急死我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文皑正要再问,只见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呼唤众人道:“这是徐晨的兄弟,众位,徐晨既然躲在酒楼里当缩头乌龟不肯出来,找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这些人顿时围堵过来,将几人堵在路中间。郑源警惕的把顾清芜护在身后,徐霁一看,也往两人身后躲去。

郑源挡在前面喝斥道:“你们有何冤屈,去府衙告状便是,何必在街上堵截不相干的人?”

精瘦汉子怒道:“我们是不得以,才堵住知府老爷的公子,想让他跟我们走一趟,亲眼看看我们说的是不是属实。”

徐霁在后面探头道:“我堂兄只是个文弱书生,他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万一伤着他如何是好?你们还是去府衙递状纸,找官府出面罢!”

“官府说我们是谎报,连状纸都不接!”

“知府老爷前呼后拥的,我们想跟他说话都说不着!堵他的儿子也是不得已!”

“他是文弱书生,怕我们伤着他,难道就叫我们的妻子儿女活活饿死不成?”

“对!叫他出来!叫他去看看!知府的公子在这里吃香喝辣,却连见见我们老百姓都不敢!”

众人激愤的嚷嚷起来,这时,街那头传来一阵呼喝和斧钺金鸣之声,原来是府衙的兵丁赶来了,士兵们将这些围在酒楼前的农户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喝道:“把这些闹事的都拿下!”

人群顿时推搡叫骂起来,那精瘦汉子抄起袖子就要去和兵丁们厮打,文皑忙伸手拽住他,道:“你一个人如何敌得过这么多兵士,白白被抓起来,还是先躲一下,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郑源闻声也扣住这人的腕子,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竟然动弹不得,转头对着几人怒目而视:“放手!”

郑源不理,将他从人群里拖了出去,往角落里退了几步。

这汉子虽然生气,但也明白若众人都被抓进府衙关押,那情况更是糟糕,便沉声道:“好!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要为乡亲们出面讨个公道!”说罢伸手拽住了徐霁。

几人拉扯着回到租住的院子里,这汉子才松开了徐霁,怒气冲冲的坐在石凳上,对着他道:“你今日必须得帮我想个办法出来,不然我就把你抓回去,怎么也得给我的乡亲们一个交代!”

徐霁揉了揉肿痛的腕子,道:“我只是知府大人的远房亲戚,连个秀才也不是,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啊!”

顾清芜道:“还是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罢!”

这汉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把事情说了出来,他名叫李忠,居住在苏州辖下的一个县里,前段日子县里发生了瘟疫,时值春耕,牲畜却病的病死的死,农户们焦急万分,而去年因为南夷之乱被征用的那些牲畜,也一直没有发给他们补偿的银钱。

他们把事情报到县衙却无人搭理,只得到府衙来告状,告县令不管百姓死活,还吞没了他们的补偿银子。

可是知府说什么别的县都没有疫情报上来,偏他们那有事,定是故意谎报闹事,再者此前征用的牲畜也是归兵部统一调配,补偿银子也是兵部发放,这事儿和各地州府实在没有关系,因此也不搭理,连状子都不接,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众人没了办法,这才想到了在路上堵截知府的儿子,想绑了他去乡下看看,毕竟知府身边总跟着随从,他们近不了身。

顾清芜道:“你们这个办法实在太不好了,本来这件事是官府的错,若是伤了人,倒成了你们的错了。”

李忠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四处都去求告了,却没人肯管,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想用这个办法!难道非要逼得我们进京去告御状吗?真要那样,县里的老人孩子恐怕都要饿死了!”

顾清芜闻言对着徐霁问道:“你借居在知府大人家里,就没有听说些什么?”

徐霁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儿我的确略有耳闻,可是听我堂兄说,师爷劝说伯父,其他县里都没有上报类似事情,就这一处有事,是以还是该略等等,看看情况再说,免得贸然管了倒会得罪人。”

这位徐知府来此地上任不久,对这边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还不了解,加上事情还隐隐牵扯上了兵部,因此才会这样决断。

李忠恨声道:“这样等下去,莫非要瘟疫蔓延了才管吗?到时候百姓怎么办?我的妻子儿女怎么办?一家人就指着几亩水田生活,要是没了补偿银子,也没了收成,我如何养活几个儿女?”

文皑站起身道:“今天晚了,恐怕也打听不出来什么,你先住下,明日我去府衙替你问问情况,今日闹这一场,想来徐大人不会再不作为。”

李忠应了,但却拉着徐霁不肯放他走,文皑只得让郑源给他两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先住下,又谴他去报了个信儿,只说徐霁在这边暂住一晚。

等四下里无人了,文皑才对顾清芜道:“这瘟疫一事倒还好说,只是补偿银子这件事,恐怕有些麻烦。”

顾清芜问道:“怎么说?”

文皑道:“你想,知府为何不肯接农户们的状子,便是拨出些银子给一个县的牲口看病也花费不了太多,但是这征用牲畜的补偿银子,牵扯的可是京中官员,农户们不懂,告的是县令不管事,可这状纸一接,查下去可就要出大事了。”

顾清芜沉吟片刻,道:“可李忠说的也是实情,这样下去,恐怕瘟疫蔓延,到时候会出大乱子。”

文皑叹道:“正是,如今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帮他们重新写了状子,将补偿银子一事删减了,只恳求知府帮忙阻止疫情蔓延,至于补偿银子,恐怕并非这一个县的事,你我慢慢查问一下,再写信报知皇上,让他出面来查。”

顾清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二天文皑去苏州府衙问了一下,那些农户被关了一晚上,此时已经尽数放出,不止如此,知府还发了些银子给他们,让众人拿去给牲畜看病。

这些人素日十分老实,经了这府衙牢狱里的一夜惊吓,也不敢再闹事了,拿了银子都回了县里。李忠看这情形,春耕繁忙,的确无法长期在这里纠缠,加上知府那边放话说会帮忙打听补偿银子的事情,也只得先回去再说。

而顾清芜和文皑两人,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在城里和徐霁等人又交际了几日,谈诗论画,然后推说要去乡下采风看景,走访了苏州辖下的数个县镇,查问征用牲畜的补偿一事,然后将所见所闻细细记下。

和顾清芜商议定了内容之后,文皑道:“我是个白身,并无官职,这信送到京城也不知得耽搁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去皇上手里,而你就不同了,你是官家小姐,让驿站送信本就十分便利,只是有一条,信还是只能送到顾侯府,再由顾侯爷转递到皇上手中,这样一来,万一出事恐怕会牵扯到他。”

顾清芜想了想,自己的事情已经让家人十分难为了,这会儿若再把父亲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一个不好,那家里整个都会受到影响。她虽然有心帮助百姓,可是私心里却也不愿意牵累家人。

正踌躇不定,郑源却沉声道:“不必这么麻烦,这信我有渠道,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他看了一眼文皑,点了点头。

文皑一愣,将信交到他手里,看他转身出去了,才对着顾清芜道:“离京前常乐大人亲自来为我践行,还说一路上车马都安排妥当了,没想到这安排的车夫郑源,竟然是皇上的人……?”

他们这一路行来,什么劫路盗匪也没有遇到,打尖住店都十分顺理,便是那些日子淮水那般繁忙,郑源去雇船也十分顺利,想来这背后早有人替他们都细致的安排妥当了。

顾清芜沉默了片刻,当初离京只带了晓月一人,家中竟无人反对,她曾隐约觉着奇怪,只是并未深思,这会儿才恍然,原来父亲一意安排,不顾家人反对,想必也是知道这次出行有人背后护持,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两人默然对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间有人叩响院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请问,文先生是住在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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