菎蕗自也知战族把守翼山门户,举足轻重,而炎火战族尊宠正盛,当着承熙面说得太直接,唯恐间接指责了承熙。然他正直成性,又机会难得,若是不諫,只感觉有愧于大渊。
承熙听着倒是动容,这等热心正义,不求诸己的上神,委实不多见。他慎重几分,向菎蕗保证道:「我会下旨严禁仙家干预诸灵修仙,重申严惩润元授受。白羽上神,且会代替我在这处留守一阵子。我想,不会再有人朝诸灵出手了。」
「如此甚好,甚好!微臣谢过尊上…!」菎蕗又是欣慰又是感激,他这介于仙凡两门之间、在翼山颇为冷僻、不时还得忍受倡议废除的仙司,竟蒙天尊垂询,且允了祥治都不想承担的保障,老仙官连忙拂袖一跪,向承熙行了个大礼。
「上神快起。」承熙一拦免了他的礼,又向后头芳源道:「留守诸仙道叁月,按时来人向我回报。」
芳源揖了揖,面色却不若菎蕗好看了。他一点不觉得这修仙司值得留守,只觉得承熙将他远支到这偏远的翼山南脉,进德殿,仍是留了宇清的人。留守叁月,大试早也结束了。代替天尊这名堂体面又堂皇,人以为他提携白羽家,说到底,还是趁势合时,让他白羽芳源的势力,远离进德殿,远离那蓿草精罢了。
承熙看他那脸色,也不多言。这论做事,一举数得自然是好。
在修仙道留了两日,承熙便留下白羽芳源,独自入了凡。
此行,他还有件要事。
他如今来去,幻影如光,比起当年迅速不少。
一转眼,他落在当年恆安城边的青青小丘。
凡界流年逝水,这处再不是当年的恆安城了,春里流芳早也无跡可寻,这山丘,却让他围了地界,划入仙地。
走进小院,月娘的小田与屋,还是昔年的模样,她的画,也还完好如初,包括那幅令她心伤的月上柳梢头。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那诗怀念亡妻。当时的她落了笔,犹疑之中,对他承诺的妻字,还有几分信心,到了那折扇,那面空白,却已十足心凉。
五百年很长么?诸仙都以为他该淡忘了她;对他而言,走进梔子实的记忆里,走进这屋子,五百年彷彿还是昨日。
但,五百年真还宛如昨日么?他渐渐明白,他之所以痛苦,乃因他初时一再区别梔月与青蓿,他爱上了,不全然因为她们相像,她有名字,不是梔月,不是月娘,他不能视青蓿只是替身而爱得乾脆坦荡些。他的亏负,再不能让寰明担任何一点。
走进他与月娘初赴云雨的房,他缓缓沿榻缘坐下,往后靠着,沉沉一叹,那时的爱慾单纯,如今还单纯的,只剩下思念了。
一片悬思,令承熙有些恍惚,案上一壶酒,却叫他突然收敛了心神。
无相总以他多情误事,实也有些道理。他来这里,本不是为了怀念。
那酒壶倾倒,酒汤溢在桌上未乾。承熙起身下榻,酒壶上晃过咒术,查了查屋内残馀的气形。
果然如他所想,虚里来过,只不久之前。
一则以喜,虚里与龙神相合的神元沉寂了五百年,确实醒了来,依他如今行影无踪的作风,却不再是狠戾的上古龙神,那么,便是虚里的元神主导了。一则以忧,虚里掛念着梔月,若是知晓梔月已经这么为他与无相灭散了,想当然,要朝翼山復仇。
他从前为尊位奋战,为了祥治的期望,为了敌手乃是红漠赤狰,但若今日之敌,是能彻底收归红漠,亦清明治守大渊的虚里,他还需要为了固守这位子,令大渊陷入一片混战之中么?
承熙淡淡一笑,眼里有些苍凉。
他曾经以鹿岭王为弱者,却没想到,面对如今灵力远高过大渊诸神的虚里,他有这么一日,也要面临这等抉择。
--
xdγьz.cΘm修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