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邹令三人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们不敢朝更深处去想,但是却又忍不住去想,越想就越觉得愤怒,越觉得害怕,还有就是浓浓的不解,他们想不通万岁爷为何要如此对待封予山,就像他们一直也想不明白,封予山到底什么地方不好,为什么偏偏就不得万岁爷的宠爱……甚至如今,他这个做亲爹的,都默许有人这般构陷封予山了。
后来,封予山再没有说什么,沈卓杨三人也不敢再说什么,那个少年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他们应是南疆大营的将军,应该跟佟耀祖不是一伙儿的,至于别的,他也不敢多问,因为帐子里头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了,就像封予山猜的一样,他不是个蠢笨的,还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所以他就没再吭声,他躺在床上,默默承受身体上的疼痛,也在默默思量着复仇之策。
绝对不能放过那个姓佟的狗官,一定要为娘亲复仇,他要让那个狗官也尝尝失去至亲之人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后来,他在封予山的大帐里头休养了十天,十天之后,除了断掉的小腿他身上的其他伤口都已经痊愈了,大营又要再一次地拔营,趁着大军转场的混乱,封予山把他送到了滇城郊外的一处隐秘小院儿,后来,他一直在那里养伤,直到腿伤痊愈。
封予山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想报仇,封予山又问他想怎么报仇,是单纯地刺刀见血,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他往后余生、生不如死?
少年选择了后者,再后来,罗植为他易了容,他入了京,化名杨下田,成了国子监中的一个寂寂无名的从七品国子监博士。
……
往事匆匆过,弹指挥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封予山很少回忆过往,尤其还是关于南疆的过往,那就像他的曾经的那条废了的右臂一样,着实碰不得。
但是近来,他却总时不时地会想起过往,不再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悲怆,亦不会觉得委屈和沉痛,他的心情很平和,就比如这个时候,而这都是因为他有了葭葭,千疮百孔的心又重新被人给修补得结结实实,他再不是从前那个脆弱的少年,他如今已经真正地长大,能够坦然的面对所有曾经深恶痛疾的丑恶、腌臜的嘴脸,还有沉痛的过往。
葭葭是他的倚靠,葭葭也是他的底气。
想到葭葭,封予山嘴角轻轻上扬,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真真是比这春风还要令人沉醉。
不过邹令不是穆葭,亦不是任何一个怀春少女,所以封予山笑得再醉人再柔和,邹令也注定只会不解风情,不仅如此,邹令还被封予山冷不丁的笑,搞得有点儿莫名其妙,邹令摸了摸后脑勺儿,好奇地询问:“主子,您这是想起什么好事儿来了?”
其实邹令也猜到了,主子肯定是又想起大小姐来了,也只有对着大小姐,主子的脸上才会一直挂着笑意。
不过封予山的回答却让邹令大感意外:“就是忽然想起杨下田来了,记得头一次在南疆那个垭口捡到他,他还一副半大孩子模样,如今都是做钦差的人了,真真是令人感慨。”
邹令一怔,随即也跟着点头道:“是啊,那时候他还就是个臭小子,跟只刺猬似的逮谁扎谁,那炮仗性子属下都受不了,不过后来他在国子监里头磨了那么些年,性子倒是好了不少,可比从前沉稳多了。”
“他很聪明,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知道要怎样才能一步步达到,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默默积蓄力量,”封予山缓声道,“不过最要紧的是,他这人的心思很正,为了复仇才来到京师,但是到了京师之后,他的心里却又不仅仅只装着复仇,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又兼是个有能耐的,实乃栋梁之才,当年我在山里不过是随手救了他一条命,如今看来,倒是我赚了。”
邹令笑道:“都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没有主子当年的善心,那小子早就化作白骨了,又怎么可能有今日施展抱负的机会,再怎么说,也是那小子更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