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节</h1>
那一队吐浑人说着讥笑起来,边上的戎迂人也跟着大笑。
赵幼苓站在原地,没有了马鞭,她下巴依旧微微抬着,一双眼睛里带着凌厉凄楚的恨意。
她发育迟缓,到十四岁,不过才堪堪来了葵水,胸前更是平得很。乌兰就是敞开了她衣襟,至多也只能令她感到折辱,却暴露不了她的女儿身。
但她恨,恨那些让吐浑兵“听说”的人。
被俘的汉人当中,并非所有人都咬着一口牙,撑着满身骨气,宁死不肯低头。还在永京城,初初被俘的时候,早有人抛弃了家国,为了苟活,成了吐浑兵的走狗,将永京城中的人家统统卖了个干净。
更何况是像她这样的阉伶。
便是连后来被吐浑兵从戎迂带走她去威胁大胤,也是因有人将她的身份说了出去。
“没那玩意儿,又张了这副脸孔,岂不是天生便是让人走旱路的东西。”
“也就只有那地方,能伺候人了。”
那些吐浑兵还在讥笑,侧旁突然一声怒吼道。
“闭嘴!要杀要怪悉听尊便,做什么要如此羞辱人!大胤还未亡,你们不过就是一时得逞!”
那声怒吼是从被缚的男丁中发出的,瞬间附近的几个毡包里都走出人来。有男有女,面面相觑,继而爆发出一阵怪笑。
乌兰笑得最是大声,手里的马鞭遥遥指着说话的人,紧接着就有戎迂人将那说话之人从队伍中拽了出来,被死死地按在了雪地上。
赵幼苓侧头,看着雪地中被人按住的男子,捏紧了拳头。
她认得这人。
户部侍郎家的庶出,不是什么出挑的人物,又自有吃药,比女子还要柔弱。可偏偏是这么柔弱的人……这一路上撑着一口气活到了现在。
她甚至还记得这人是怎么死的——和这一世一样,那时候也是这个不起眼的郎君不忍她在人前受此屈辱,怒斥吐浑,然后硬生生被几个吐浑兵压在雪地上,用铁棍猛敲一顿打死的。
在所有人几乎屈从的时候,唯有他,还信着难逃的大胤天子,还敢站出来为她一个“阉人”说句话。
看着拿着铁棍围上来的吐浑兵,赵幼苓跪了下来,将头深深低下。
埋住膝盖的雪很冷,透过不厚的布料,就这么传递到身上,冷得她说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发颤。
“请大人饶了他。”
她说的是汉话。上一世能说一口流利的吐浑话,那是因为在戎迂生生熬了四年。可这一世,从永京城被掳来的云雀儿哪能听懂和说的了这样的话。
她就这么跪着,身后的郎君还在叱骂,叱骂声中夹杂着几声闷哼,显然虽没挨铁棍,也是受了几拳头的。
她不能这时候回头,也听不到头顶上的回应,只好继续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了一声嗤笑。
“不是听说你们汉人无论男女,最看不起的就是宫里头没根的阉人。怎么他一个读书人敢为你说话,你一个阉人也舍得跪下跟我求这个情?”
乌兰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
“饶他也行,你这个小阉奴就陪我玩个游戏。”
赵幼苓抬头,就看见乌兰往旁边摊开手,有奴隶上前一步,递上了长弓和一枚箭。
戎迂是游牧民族,可也是大胤关外难得一个懂得冶炼、锻造兵器的民族。他们会产铁器,有兵刃,虽从不主动侵略旁人,但昆特勤的部族却一直都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
她知道乌兰要玩什么游戏,可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好后悔的。
赵幼苓心头微痛。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已经是给足了善意。可到了戎迂,生不如死,她哪来的本事去改变自己的命。
所以……若是能救那位好心的郎君,就以命抵命,换了吧。
左右不是第一次死了。
乌兰试了试手里的弓,指了指赵幼苓,说:“你,起来。”
赵幼苓起身,跪的久了,膝盖又冷又疼。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跑,半柱香内,你要是被我的箭射中,那不管是你还是这个书生,就都给我死在这里。要是没射中。”乌兰笑,“我就把他打赏给你。奴隶的奴隶,听起来还不错。”
这是昆特勤的游戏,昆总是这样处置犯错的奴隶,从来没有人从昆的箭下活下来过。乌兰是昆特勤的亲信,箭术……也在部族中排的上名号。
赵幼苓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清醒了。她回头看向那些男人,所有人的脸都是煞白一片,雪地里的人已经冻紫了半张脸。
她张大嘴,良久,应下了这个游戏。
昆特勤的部族很大,因为乌兰的交待,没有人这时候出来阻拦。但赵幼苓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分明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仓皇地想要寻找一个可以逃生的地方。
而在她的身后,乌兰已经追了上来,余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写满了胸有成竹的笑。
弓开满,箭在弦上。
电光火石间,只听“嗖”一声,疾箭飞出,赵幼苓头一低,闯进了一顶毡包当中。
箭紧随其后,射穿毡帘,悄无声息。
“谁的毡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