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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老太爷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在家里从不谈国事,今天说这么多,只是因为愧疚——他到底拿孙女的婚事与睿王做了交易。
然而,简淡重活一回,又如何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三年为期,并两个条件,祖父已经仁至义尽。
从古至今,哪有光吃饭不干活的美差呢?
尘埃落定,简淡的心忽然静了。
她说道:“祖父,我都懂了。沈余之未必是火坑,但庆王和次辅一定是。您放心,这桩亲事我能接受。”
“好孙女。”简老太爷久久地看着她,大手伸过来,笨拙地在她头上摸了摸。
阳光从纱帘中斜射进来,把简老太爷眼角的皱纹照得深刻且浓密。
以往,简淡觉得这些皱纹里每一条都藏着智慧和手段,如今却觉得,每一条都是疲惫和倦怠。
“祖父,首辅这个活计不好干吧。”她拿起茶壶,又给简老太爷续了一杯。
清澈的茶汤稳定地落入鸦青色的茶杯中,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哗啦啦的水响声清越活泼,人的心情亦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不好干,祖父真的很累。”这大概是简老太爷生平第一次承认,他真的很累。
“累了您就好好歇歇,等忙完这一阵子,孙女陪您去庄上呆几天,钓钓鱼,爬爬山。”简淡站了起来,把简老太爷让到躺椅上,让他躺实了,轻轻在他太阳穴上按揉起来。
“好,等祖父把赈灾的事处理完,咱爷俩就去,不带旁人。”简老太爷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
简淡便不说话了。
不到盏茶的功夫,老太爷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简淡坐在贵妃榻上,亲手打开锦盒盒盖,露出一只躺在黑色绒布上的青花鸳鸯型砚滴。
青花色泽秾丽,造型栩栩如生,大概有人经常把玩的缘故,手执之处有厚厚的包浆,年代感扑面而来。
简淡拿起来,正要仔细瞧瞧,余光忽然瞧见下面放着一张漂亮的纸笺。
打开……
上书:“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字很丑,每一笔都很用力,墨色淋漓,凶悍霸道之意扑面而来。
这是沈余之的字。
简淡感觉心脏处抽搐了一下,钝钝的,闷闷的,酸酸的,混杂到一起,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坐着发了会儿呆,直到简老太爷睁开眼睛,提醒她那是已故睿王妃亲手所做不要弄碎了,她才回过神来。
“祖父,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祖父就睡这么长,年纪大了啊。”简老太爷坐起身,喝光简淡给他倒的茶水,“祖父要回去了,你这个院子要不要换换?”
“不换。”简淡也站了起来,“祖父,还有一件事,需要您老人家知道。”
她和沈余之的消息有了定论,且这件事暂且不能被皇帝所知,那么广平的心思就必须得让祖父知道了,以免祖父将来为难。
毕竟,做公主的驸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简老太爷点了点她,“好孩子,祖父没白疼你,你做得很得体。你大哥的亲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此次睿王妃寿宴,你替祖父看看翰林院编修高大人的嫡长女。”
“哦?”
简淡歪着头想了想,她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那么,是不是祖父突然出事,高大人单方面变卦,这门婚事便也无声无息了呢?
她提醒道:“祖父,我的梦里可没有这样的事。”
简老太爷拍拍简淡的小肩膀,“傻丫头,如果不能审时度势还进什么内阁?高大人能在祖父辞官后越过次辅,做上首辅之位,就足以证明其智慧。”
“那广平公主怎么办?”
“凉拌。”简老太爷顺手摸摸她的头发,笑呵呵地出了门。
简淡做了个怪相,也是,首辅大人给孙子定亲,还用问公主的意见吗?
这样也好,她可不想跟自己的大哥叫姑父,那也忒不像话了!
可……广平真的挺不错的。
简淡心里有些矛盾,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送老太爷出了门。
……
简雅的屋子里一片狼藉。
梅瓶,水盂,茶杯等,能碎的都碎了,迎枕、床单、衣裳花花绿绿地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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