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妃笑了笑,眼眸却渐渐变成了琥珀色。
“渡室”的首领太监开门迎进懿贵妃。只见院屋里皆是石壁,栽了几棵枯树,粗壮枝桠上悬了些绳子。院角丢着些衣裳首饰,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几处墙角隐约可见血迹,瘆人得很。
懿贵妃面无表情进了其中一间石屋。郑依姵已被剥去外裳,双脚赤裸,抱腿在一张染血的破席子上缩成一团。
“……”
见懿贵妃进来,郑依姵却无所表示,只是抬了下眼皮。懿贵妃也不同她客气,叫掌事太监搬了张凳子进来,自己坐下了。又想了想,还是吩咐牙齿直打颤的雪茶:“你出去罢。”
雪茶摇头,执意不肯。懿贵妃语气冷硬了些:“本宫命令你出去。”
雪茶只得抖索着走了。郑依姵这才嗤笑了一声:“贵妃娘娘这是心疼她呢?怕给她吓傻了?如此宅心仁厚的娘娘,这会儿来看我是为了什么呢?”
懿贵妃撩了下裙摆道:“自然是为了来杀你。”
郑依姵抱着膝盖的手指颤了一下:“我已被废为庶人,只有刑部能动我!”
懿贵妃哈哈笑道:“你还当陛下和我都是傻子呢?你纵成了庶人,只要出宫关进刑部,难保你那个与刑部侍郎一直交好的爹不会为你求情徇私。到那时,你很有可能能死得痛快点,且还能留个全尸。”
郑依姵的脸色变得骇人起来:“你想做什么?”
懿贵妃端端站起,给了她一个淡然无情的笑:“本宫不想你死得痛快,更不想留你个全尸。”
她拍了两下手,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进来,手中拖拽着几根细长的、裹着锯齿的、极锋利的弦绳。
第30章 芍药
郑依姵纵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但看到那绳索, 还是吓得全无人样, 直往后退:“你不能杀我!陛下还没有下旨, 你这是抗旨!”
懿贵妃冷笑道:“陛下既然无旨, 本宫自然不算抗旨。眼下只要你还在宫中,本宫就有权决定你的生死。来人!”
郑依姵惨叫到:“你这个毒妇!你不能!啊——!”
她说不出话来了。绳索上的锯齿细细咬住了她的脖子,开始一分一分向里渗入。懿贵妃低语道:“本宫的毒, 是为了报应你的毒。你该当受着。”
说罢她便出了暴室, 留下郑依姵独自上了路……
雪茶守在外面悄悄听了半天动静, 又是痛快又是害怕。懿贵妃淡淡看她一眼道:“走吧。”
两人沉默着回了勤政殿, 正听见昭帝吩咐四喜:“传旨下去,将郑容从礼部贬出, 发配到辰州去吧。”
四喜接旨退下。懿贵妃进去, 并不提方才发生之事:“辰州相距灞州甚远,陛下这是要特意将郑氏一族与万太后远远隔开么?”
昭帝点头:“既然郑家事发,朕自然再容不得他们继续留在京城。且将他们打发到偏远之地呆着吧。”
懿贵妃跪下道:“既如此,臣妾有一事想求于陛下。”
昭帝下来将她搀起道:“爱妃不必多礼, 直说就是。”
懿贵妃站起, 泪盈盈道:“如今万太后彻底背叛皇上,臣妾也想与她做个了断了。臣妾恳请陛下,能准臣妾父亲入宫, 臣妾再劝一劝他彻底与本家分离。陛下您也知道, 臣妾自幼无母, 唯有与父亲相依为命。臣妾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语声哽咽,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昭帝心疼得紧,岂能不应?他早知道懿贵妃一直与其父书信往来,劝其脱离本家,无奈其父万秉泽是个古板的,说什么也不肯抛弃家族。
“朕知道了。后天朕便准他进宫,爱妃且准备着吧。”
懿贵妃感激道:“臣妾谢过陛下。”
二人正商议着,突然四喜进来,面带犹豫看了眼懿贵妃,低声禀说道:“陛下,郑氏……没了。”
昭帝暗暗瞥了懿贵妃一眼,只见她垂下眼眸,虽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那乱绞的手指却出卖了她。饶是她方才毫不心软送了郑依姵一把,但冷静过后,还是有些心慌的。
毕竟从事实来说,她确确实实是抗旨了。
然昭帝却只是不动声色道:“按规矩,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吧。不必再来回禀了。”
四喜似是大松了口气般下去了。他就怕昭帝发怒,两人关系若是闹僵了,昭帝心情不好,他的日子可也不会好过。
懿贵妃仍旧低着头绞手指,昭帝转了转眼珠子,拿手指捅了下她胳膊道:“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到了立夏便是你生辰,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懿贵妃这才记起此事,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谈论玩乐的时候。值得浅浅一笑,算作应付过去了。
再次日后,万秉泽果然入宫了。六宫之中红墙高瓦衣香鬓影,他却丝毫不敢抬头多看,只一味谨慎行路,径直由太监们引领着入了万寿宫。
万寿宫中更为奢华,懿贵妃却特意打扮得朴素,一身月白衫子,配一支素银钗,淡妆抹面却比平日有气度有几分不同,更加惹人怜爱。见父亲进来,不等他行礼,她却先跪下了。慌得万秉泽连忙跪在她对面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懿贵妃含泪道:“女儿今日叫父亲来,不为别的,就为劝父亲一句,趁早与本家断了关系罢!”
若是提旁的事,只怕万秉泽没有不顺从女儿的。偏是这事一开口,他脸色就变了:“此话娘娘已说过多次,其中利害关系,微臣不是不知道。只是家有家规,族有族规,微臣断不能做出这背信弃义之事。”
懿贵妃又急又气,但只能耐心相劝:“父亲只一口一个家规族规,可是父亲别忘了,您面对的是皇权!再大的家规族规,也是无力与皇权对抗的。父亲就算愿意为家族舍弃自己,难道就不为女儿想想吗?”
万秉泽无言,只听她哭道:“女儿自从被姑姑强行骗进宫来,一朝做了宫妃,便从未想过还能有好日子过。奈何陛下他愿意疼我,爱我,女儿才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可如今万家越发势大,太后又多行恶事,万家迟早是保不住的!到那时,父亲愿意让女儿落个罪臣之女的名号,一生都要受天下耻笑吗?”
万秉泽老泪纵横。其实从他知道姐姐万太后出离京城、奔往灞州之事时起,便知万家的气数该到头了。如今女儿这么一说,他便更加动摇了。懿贵妃说的没错,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女儿打算啊。
“梅环啊,当年你姑姑骗爹说,只是带你入宫选秀。爹忌惮她的势力不加阻拦,岂料你便被锁在这重重宫门中了。爹那时想,你一定害怕极了。爹曾经对不起你一回,如今想也不能再有第二回 了。爹答应你,会与本家断绝联系,保你一个清白之名。只是,你要给爹一些时间,爹想尽量多带一些无辜人脱身出来。”
懿贵妃拭泪道:“如此便好。皇上暂时不会与万家进行彻底清算,女儿还是能争取一些时间的。”
父女俩又叙了些旧,因外男不宜在宫中逗留太久,因此再晚些时候儿,万秉泽就回去了。
懿贵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虽说拿自己来要挟父亲有些不妥,但眼下情急势危,也只有如此,才能让父亲动摇了。
她刚刚平复心绪,昭帝便来了万寿宫。见她眼睛红红,只当是与父亲说话间伤心了,便好生安慰道:“其实你不必说得太心急。万秉泽到底是朕的老国丈,又素来不参与兴风作浪,就算你不开口求情,朕也不会真把他怎样的。”
懿贵妃摇头道:“臣妾不能只等着陛下的恩典,也得为陛下分忧才是。不过,臣妾并不是为这个而哭,而是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