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为了不提前穿帮,在叫汪直过来之前,皇帝就把随行来的张敏支到对面的东间里去了。等汪直进了西次间,张敏才回来继续侍立在门帘外。
只隔着一层锦绣棉帘,西次间里的说话声清晰入耳,张敏一边听一边得意:瞧瞧我师弟,多会说话,多讨人喜欢?
听见皇帝吩咐谁都不许教汪直时,张敏的胸脯都挺得高高的,一脸的与有荣焉。
这时忽听汪直说:“回皇爷爷,奴婢有个一道进宫的姑姑,奴婢一直想见见她,确定她过得好不好,求皇爷爷成全奴婢。”
张敏险些一头栽倒:小祖宗哎你怎么现在就说啊?好歹也等熟络点了,多赚点体面了再说啊!
皇帝与万贵妃听后都觉意外,皇帝头一回被人以这种小事相求,问:“这算什么赏赐?既然同在宫里,难道你只是想见见那个姑姑,师父师兄还不能替你办到?”
汪直低着头道:“宫女不归司礼监掌管,而且师父师兄都忙得很,奴婢不好劳烦他们,哦,自然皇爷您更忙,可您手下的人手多,说不定有一两个不那么忙的吧。”
皇帝与万贵妃又听得笑,皇帝对万贵妃道:“这事就交给你吧,问清楚那个宫女在哪儿当值,若是职位辛苦,就调动个地方,以便他们以后可以时常见见面。”
万贵妃道:“好,这事容易。”
汪直跪倒谢恩:“多谢皇爷爷,多谢贵妃娘娘!”
走过场的谢恩皇帝见的多了,一眼就看得出,汪直这次谢恩发自真心,这孩子简直都快感激涕零了,他笑问道:“你就那么惦念你那位姑姑?她是你在世唯一一位血亲?”
汪直道:“不是,李姑姑她是与奴婢一路来的,那时奴婢病重,眼看快活不成了,多亏了她悉心照料,奴婢才捡回一条小命,李姑姑是奴婢的恩人。”
这么小一点的孩子,竟然就把报恩挂在心上了,进宫做了宦官朝不保夕的,还惦记着报答恩人。皇帝不由得感慨:或许正因年纪小,待人接物才更情义纯粹吧。
他对万贵妃道:“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以后千万别拘着了他,倘若让他浸淫上大人的市侩气,就太可惜了。”
万贵妃笑道:“是,您都说了那么多遍,还怕我记不住么?”
外面的张敏悄然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真有点疑惑:师弟这会儿的率真是装的还是真的?大概平日看着再早慧的小孩,也有不那么懂事的时候?
第20章宦官专用美食要差人带汪直回去收拾东……
要差人带汪直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昭德宫里来住,皇帝很贴心地指派了张敏亲自前往。
走到说话安全的地界,张敏就扯着汪直胳膊小声道:“小祖宗你可把我吓死了,皇爷跟前说话也能那么随心所欲?你要照应你姑娘,就不能多等些日子再说?”
古人有时会把亲缘上的“姑姑”叫做“姑娘”,这要是换个语境听见,汪直还真听不明白。他回答道:“我是觉得,眼下就是皇爷最喜欢我的时候,以后是会越来越好,还是见惯了就不在乎了,都说不准,所以现在求他就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他是装率真,张敏在他头上戳了一指头:“你个小嘎嘣豆子,我告诉你,以后少在侍长们跟前耍心眼,真被他们察觉出来,绝没你的好果子吃。你要倒了霉,我、师父,还有你那李姑姑,说不定都要受牵连,听见了没?”
汪直很中肯地点了头:“师兄你放心,我明白的。真叫侍长们发觉我在耍心眼还了得?以后我定会时时处处小心行事。”
见他这么乖顺听话,张敏才算气顺了,在他小脑袋上撸了一把:“这就对了。”
汪直从衣袖里退出一个小小的蟾蜍羊脂白玉坠子放到张敏手里:“以后还不知住什么样的屋子,这个给师兄替我收着吧。”那是临走时皇帝随手赏给他的。
“别介。”张敏却不收,“兄弟,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要记着一件事,侍长们赏的金子银子可以随便花,赏的东西却不能随意送人。不然万一将来侍长想起来了,问你赏你那东西哪儿去了,你就抓瞎了。就算侍长想不起来,宫里这些东西都是入册记账的,你那少一件,我这儿多一件,被人发现了,都是小辫子。”
原来还有这回事,汪直问:“可是,有人还拿侍长赏的东西出去换钱的不是吗?”听孙绍他们说,张敏就经常这样捞外快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东西。”张敏拿手指扒拉了一下他手里拿个玉坠子,“这是皇爷头次见面赏你的见面礼,你也敢拿去换钱?好好收着吧,平日挂在身上带出来,让皇爷看见了也高兴。”
汪直便将坠子收了,道:“我就是想着,师兄那六百多两银子收不回来,我都替你心疼。”
张敏歪了嘴角一笑:“不急,日子长着呢。我在御前,你在昭德宫,不愁没咱们的好日子过。”
汪直猜测,这就是告诉他“想补偿我以后有的是机会”的意思。
他已经发现了张敏的一个行事特征,别看张敏平时总会给他些东西,衣服、帽子、肥皂、巾帕、点心、饭菜什么的,好像很大方,但细想想,那些东西无一不是免费得来的,涉及到钱,张敏一个铜板也没拿出来过。
而且对别人也是,别说对刘合他们张敏是只进不出,连偶尔过节给师父怀恩送礼,他拿出来的也是一些御赐的高档点心吃食之类,再高档也是不花钱、而且也不能换成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