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普济众生的佛,相反,他是十恶不赦的魔
可惜,对她,这课铁树终究是开花了
靓坤神色略怔,手扣在床铺上,香槟金床单泛起层层褶皱
他不是现在这样,自打她开始独自表演,他就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
听了她这一翻真情流露,他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他不愿再去强求她了,他想让她快乐
他不想让她觉得春天没有意义了,她正是花儿一样的好年纪,她不应该日日愁闷
可是,他不敢轻易放她,因为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个火坑
他眼里起了雾,又渐渐散去
他看了她许久,毫无征兆的笑着问她想不想出去吃夜宵
江娴立马眼一亮,翻了个身跳下床
有些话,靓坤说不出口
有些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或许暂时性的逃避,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路上,江娴倚着副驾驶门望窗外,偶尔扭脸看靓坤一眼
靓坤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皱着眉问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蒋天生那边,你有什么打算?”她不再顾盼神飞,目光钉在他面孔
靓坤怔愣数秒,回了句放心,我会替你报仇
“这跟我没关系,他威胁不到我什么,反而是你,你背着洪兴干的那些勾当他心知肚明”她咬着唇,严肃得不容人质疑
靓坤未曾想到她会对他上心,他光顾着高兴,没太在意她的话
他随口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除掉他”江娴言简意赅
靓坤瞬时心一慌,不是慌这个办法,他是不敢相信这话竟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正好在等红灯,他转过头透过昏暗光影打量她
她的容貌依旧绝色,但是不知怎么,他觉得她眉目间多了些什么
江娴没再说话,点上支烟,安静吸食
她异常的冷静,定定直视指间那一点红色明暗“我知道洪兴肯定有你的党羽,你也不是没动过这心思,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尽快,蒋天生的阴谋诡计被我拆穿了,他不会善罢甘休,他这种人,不会正面和你起冲突,他会酿后手背后搞你一下子,而且贩毒是洪兴的大忌,你还偏偏要犯,不管怎么说,有他在一天,你就危险一天,靓坤,你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功成名就和身败名裂,就在你一念之间了,你一丝一毫都输不起”
江娴知道电影里是乌鸦杀了蒋天生,但是她觉得现在乌鸦不会了,因为乌鸦快恨死靓坤了,他哪怕舍弃这个嫁祸陈浩南的机会,也不会给靓坤可乘之机
“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他的眉蹙得更深,攥着方向盘的手也愈发收紧
江娴无比镇定,目光不喜不怒,仿佛浪头平息的海“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有那么几秒,靓坤的呼吸是静止的
就像黄昏时分她贴着他耳畔
问他你疼吗,你受过的伤,你经历过的苦难,你疼吗
他半生浮沉,刀光血影里一路拼上来的,无数次鬼门关徘徊,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外人若是这么问,他必定不屑一顾,觉得那人在讽刺他
可是她问,他便会心潮翻涌
“你不觉得我这种人会遭天谴吗?你替我出谋划策,小心阎王爷也盯上你”他咧着嘴角笑,却笑得一声比一声苦涩
袅袅升起的烟雾朦胧了她温柔的眼,她低头沉吟一会儿,期间接连嘬烟,没说话
他误解了,笑眯眯说放心,我替你跟阎王求情,你的苦我来受
江娴一瞪眼,下意识想抄东西砸他,手边却又没什么可用的,只好给了他肩膀几拳
“是正是邪有那么重要吗?我不在意你是干什么勾当的,你这人有多坏也跟我没关系,反正你没坏到我身上,怎么,我是基督信徒?还是佛家子弟?”她被他那狗屁话气得直运气
短暂的惊愕后他回过神来,他低低的笑,街道的璀璨灯光透过挡风玻璃映在他脸庞
他许久没说话,目光定格似的直视前方
两人在尖沙咀夜市逛了一会儿,寻了家生意红火的大排档
今夜倒不算热,江娴在家吹冷气吹得都快头疼了,就没进店里吃,店门口的窄街道摆着不少折迭桌板凳,也是真热闹
她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来到尖沙咀,她下意识回想谁是尖沙咀的话事人,但是想来想去也不记得
靓坤去对面的店铺帮她买冷饮,她坐在桌前,正咬着一只鱼肉烧麦
她察觉到似乎有人站在了她对面,她以为是靓坤回来了,头也没抬的继续吃
“靓女,一个人吗?”一个有些匪气的男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她一愣,猛的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只烧麦
和她说话的年轻男子个子不算太高,黑衣黑裤,留着子弹头,眉毛很浓眼睛却非常小
江娴立马认出,这不就是山鸡赵山河吗?
江娴傻眼了,她本以为天后诞能看见他还有陈浩南那孙子,结果怎么在这儿遇见他了?
她没太在意,神色清冷睨了他一眼,没搭茬
她没想到的是,山鸡竟不见外的在她对面坐下了
她压着脾气,没好气的说那儿有人
山鸡来兴趣了,他右手肘撑桌,痞里痞气的上下打量她“是你条仔吗?没事儿靓女,你今天晚上跟我走,我告诉你靓女,有你鸡爷在,你条仔绝对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话槽点太多了,江娴嗤笑两声,低头继续吃饭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她眼皮都不带掀一下,自顾自夹肠粉吃
她倒不奇怪会被搭讪,天太热,她还是一身短袖短裤,那一身的活儿,不惹人注意就算怪了
山鸡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挺诧异,俯身凑近她一些“我为什么要走?靓女,你鸡爷我是混洪兴的,尖沙咀是我们洪兴在罩的,连你鸡爷都不放眼里,你条仔何方神圣啊?”
江娴不劝了,好言劝不了要死的鬼
她知道这个山鸡好色,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而且他不认识她,泡妹子时夸大其词也不为过
不知怎么,那山鸡突然喊了一嗓子,他吓了个激灵,往后一仰,板凳被掀翻,他坐在了地上
江娴听见动静才抬头,她发现靓坤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山鸡身旁
她默不作声接过靓坤递来的饮料,她知道她用不着废话了
靓坤眯着眼俯视还坐在地上的山鸡“你挺爱跟我马子聊天?”
山鸡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一下江娴看一眼靓坤
他似乎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而后扶着墙站起身
“坤哥您说这不巧了吗?我早就听说坤哥您有了个新马子,那个…一身纹身,长得挺清纯,哎呦,我这不没认出来吗?”他咬着后槽牙,目光有些躲闪
“你打听的挺细致”靓坤的怒意微不可查,却叫人难以忽视
山鸡脸色铁青,他一直伺机闪身逃走,但是他挪一步,靓坤就堵一步
江娴掩唇笑得欢快,手里端着的饮料也跟着晃
她懒得计较,而且她跟靓坤是出来宵夜的,不是来找架打的
但是她看着山鸡那副样子就想乐,花枝乱颤笑弯了腰“行了靓坤,咱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她自然而然的朝靓坤伸出手
靓坤当然不会驳她,他握住她伸出的小手,坐下身,没再回头看山鸡一眼
靓坤是背对山鸡的,江娴和山鸡却是脸对脸,她正好目睹了山鸡仓皇而逃的全过程
“你们认识?他喊你坤哥呢”她淡下目光,咬着吸管问靓坤
靓坤擦过手后,自觉的给她剥烤虾“洪兴的小孩儿,跟阿B的,说来好玩,他跟另外几个小孩儿以前是没人罩的,后来有次被我打了,就开始跟阿B了,等于他们是被我逼上这条路的”
他沉思一下,咂了咂舌“这都是得快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二十出头,他们好像也就十叁四岁,比你还小了”
虽然这些她都在电影里看过,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托着腮,有一口没一口嘬饮料喝“坤哥还会打架呢?”
靓坤一哆嗦,他压着乐说你别这么叫我,我听着别扭
的确,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他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个王八蛋还会打架呢?”江娴立马改口
靓坤舒了口气,自在多了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乌鸦会打架?”他似笑非笑,捏着虾尾将虾送到她嘴边
她不客气的一口咬下,笑了两声没说话
她真服了,这王八蛋总能把话题往乌鸦那儿拽
他没再逗她,低下头认真剥虾
过了会儿,他将那一碟子剥得完整的虾摆到她面前
“娴,所以你能告诉我,他许给你什么了吗?”他若有所思的摩挲扳指,余光紧盯她的脸
江娴深呼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左手倏而握拳,面无表情说他要逼宫东星
事到如今,她没什么可不能告诉靓坤的,她也不愿瞒他
靓坤点了支烟,拧着眉大口吸食
“娴,不是我说丧气话,他想称王,真不是个容易事,一个帮派,不是干掉龙头就能继承位置,你是不知道,不管什么帮派,它都会有居心叵测的人,他乌鸦惦记坐馆位置,难道别人就不惦记了吗?而且他这个人行事太张扬,枪打出头鸟,我很难保他到头来会不会给别人做了嫁衣,还有,当龙头得能服众,他毕竟是个打手,东星的堂主们个个怀野心,你说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管一个打手喊大哥?”他食指指尖敲了两下烟嘴,几撮烟灰掉地
江娴略微怔愣,她没想到他竟会心平气和看待这个问题
她放下筷子,一声不响抿着唇思索
靓坤当然没说错,他是对这些内幕是了如指掌的,他正好说中了她的顾虑
靓坤一口接着一口吸烟,抽得猛了,嗓音更哑“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有这份心也挺难得的”
他抬眼看她,眼神有些苦涩“你这小家伙本事真大,他那么一个精明爱权衡利弊的人,都能为了你拼一拼”
江娴胸口一闷,狐疑问你损我呢
他放下手腕,不再抽烟“娴,如果他对你有心,我不再干涉”
此话一出,江娴后背渗出一层层冷汗,她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目不转睛直视他那张平静面孔,实在是搞不懂他的用意
到了嘴边的追问被她咽下,她目光巡视桌面,夹了一块牛肉肠粉,沾上酱料,送到他嘴边
靓坤低头吃下,忽的伸手握住她近在咫尺的手腕
她那难以克制的颤栗被他察觉,他笑着问你是觉得我在说胡话吗
江娴想缩回手,挣扎几下无济于事
她惴惴不安低头,不敢再看他
“我对不起你”她头也不抬,轻声嘀咕了句
她不能否认,也做不到承认,她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回答他
靓坤下意识心一紧,攥她手腕的手也唐突松开
她顺势抽回手,故作平静继续吃饭,各种情绪却一刻不停骚动她的心
她想起刚才在纳兰词上看见的另一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觉得不是,至少用在她身上不合适
因为她和他们的初见并不美好,她和他们的感情都是慢慢建立的
她也明白,任她再小心翼翼,也弥补不了靓坤伤的心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两难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