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朵一样妙龄的姑娘们与他相比都要自惭形秽。
“九分相似。”三娘道。
赵嫣这样的容貌,能与他有九分相似,这天底下可还有第二个?
阶下的阿祥趴伏在青白相间的玉砖上,一动不动。
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三娘话音落下后阶上的天子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朱旻盛!”
垂落的珍珠帘外候着的花衣大监躬身而入,入眼一片片撕碎揉皱的画卷。
画轴被生折成两截。
再仔细瞧那细腰美人的五官,朱旻盛心惊肉跳,不敢再多看一眼。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从被撕碎的画中抬起了一双血红的眼,手上还余着被残轴割裂的血迹。
“送这二人出宫,朕不想再看见这二人出现在京城!”
朱旻盛道“陛下,您的手……”
“滚!”
朱旻盛从未见过天子这般暴躁易怒的模样,当下行礼躬身。
“陛下莫恼,奴才遵旨。”
阿祥与三娘被逐出宫门。
花衣大监于东门处负手而立,温声道,“二位以后,切记勿再返京了。”
禁宫巍峨而立,繁华似锦,是许多穷苦百姓一生都可望不及的地方。
朱瓦红墙下落晶莹厚雪,于是厚雪覆盖了污垢。
三娘腿软了下来,阿祥撑起了她。
“咱们带着几个孩子,去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吧,我对不住赵大人,本也没有脸面在京中呆了。”
三娘面色雪白道,“好。”
二人相互扶持于宫门前渐行渐远,夕阳将落山下,岭南风光正好。
花衣大监看这二人相携远去,叹息道,“人这一生,得一知心人,难啊。”
身侧小监道,“的确如此。”
朱旻盛此时心中想到的是冷宫中红颜薄命的骊妃。
若非陛下下旨查了当年苛待过骊妃娘娘的旧人,戴高不会死于非命。
戴高做了什么让陛下将这贴身的大监同下等宫人一起活活杖毙,甚至连一句多问的话都无?
太后娘娘命戴高去羞辱骊妃,不是一个太监对后妃的羞辱一一
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羞辱。
被弃在冷宫的女人地位尚还不如宫中的一条野狗。
尽管戴高已经不是个男人,别的手段却花样百出,以这样的手段在太后宫中安身立命。
而朱旻盛在冷宫中因缘巧合陪了骊妃一段时日,眼见骊妃受的种种折辱,看着她在冷宫中思念幼子成疾。常平死后戴高当道,朱旻盛装聋作哑苟全性命,因指证戴高的罪行才有今日。
骊妃命苦心善,朱旻盛是死后尚受她阴庇之人,何以不感激她的恩德?
内宫中的事,桩桩件件说出来,脏污了世人的眼。
朱旻盛想起了那眼含执拗的青袍史官。
他出行送这二人时沿途经过,见那史官孑然一身肃穆而立。
像一座静默的石雕要落地生根。
“咱们且回去看看程大人吧。”
夜色渐凉,深宫中灯火通明。
灯花映雪,有宫人嬉闹行走,廊外红梅飞落了白玉阶。
红墙外一人缄默立着,肩上为风露打湿,发上落几瓣红梅。
一介清瘦文人,体力不支却咬牙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清润执拗的一双眼,挺的笔直的背脊,像极了十五年前跪在先帝寝宫外的赵长宁。
正殿内锦绣琳琅,暗香浮动。
冷风透过窗柩,拂散了月影,也倾倒了殿内放着梅花的玉瓶。
残卷片片扬起,画中美人的一瓣碎页被吹落在天子脚畔。
天子弯下腰,捡起了那一瓣碎页,正对一双微微上挑的眼。
手中一颤,薄纸遂又重新打着旋落在了玉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