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卿撑伞而立,丹凤眼眯了起来,“大人也无需明白。”
他二人如今分立楚河汉界的两边,却仍像是在曾经的江船上谈天。
赵嫣不懂刘燕卿。
刘燕卿也不懂赵嫣。
赵嫣立在母亲的墓前,墓前的花枝开了。
花蕊被雨打落在碑前。
赵夫人生前最喜桃花,赵嫣便在她墓前栽了桃花树。
桃花树被风声拂过,仿佛能化作曾经那一道婀娜的影子。
返程的路上,刘家的马车跟在赵家的马车身后。
中途经过官道,四处皆是市井人声。
赵家的马车被突然蹿出来举着糖葫芦的孩童惊了马。
阿祥勒停了马便一跃而下查看那个孩子的伤势。
那孩童八九岁的模样,似乎将从学堂出来,盯着马车上的赵字仿佛看见了修罗恶煞,手中的糖葫芦散了一地,小脸白津津一片,怯生生的,眼泪不住的流,恐惧的连话都说不出。
他在害怕,冲撞了赵家的马车会不会被残忍的杀害。
刘燕卿挑开了马车上的帷布,只看到阿祥见那孩子无事后将人放下来,那孩子便连滚带爬的扑了一身尘土,一瘸一拐不见踪迹。
周围的百姓俨然对赵家的马车已经避如蛇蝎。
赵嫣是否知道,宁王的坟前已经有了他长跪不起的雕像。
刘燕卿没有听到赵家的马车里有分毫的动静。
安静且沉默,像一具装着尸体的棺木。
第六十四章
西北邺城的杀伐还未曾结束。
天似穹庐,穹庐下有马声嘶鸣。
边关的将士们吃的是野菜粗粮,穿着因搏杀而陈旧的战袍,被日光曝晒的的皮肤像西北干裂的土地。
长烟落日,荒草凄凄,黄沙于孤城掩埋累累的白骨。
人总是要死的。
为国捐躯好过苟且偷生。
西北军一路追击突厥的残部已有数日,茫茫征途风餐露宿。
军旗猎猎,没有人回头,只有嘹亮的号角响彻大漠和草原。
这一场仗从深冬至来年未有停歇。
突厥人节节败退,西北军士气正高。
若不出意外,最晚拖至十月底,必将捣毁突厥人的老窝。
夕阳西下,楚钦骑着他的战马,眼风遥遥掠过京城的方向,似藏情思。
风拂过荒山旷野,马蹄踏碎了来时路。
天际乌云涌动着遮蔽夕阳,要变天了。
永历三年六月。
朝廷下了一道诏书,上面罗列了内阁首辅赵嫣的种种罪行。
纵弟行凶鱼肉百姓,数次欺君罔上,擅吞国库五十万两金,勾结阉宦以权谋私,逼杀良臣,擅伤官家子弟,洋洋洒洒百余条罪行压下来。
内阁如今已是一盘散沙,常平被除,刘燕卿被策反,便没有什么人能为他再说一句话。
身着朱红色窄袖的太监尖细的嗓门宣读完圣旨,凉声道,“赵大人,接旨吧。”
此人名戴高,本是常平手下的人,如今成了宣帝身边的红人,掌管宫中的内务。
“臣一一谢主隆恩。”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今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首辅大人,终于落到泥土里了。
他周围不再是妖童媛女和花团锦簇,只有不见天日的低谷。
赵家这棵参天大树一倒,门客们便去攀附了新的树。
赵嫣素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一旦失势,只怕要被撕的粉身碎骨。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无论是陆家,或者赵家,亦或将来的荣家,身处在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一朝荣华傍身,一朝阶下之囚。雷霆雨露俱沾耳。
赵嫣恭恭敬敬的摘下了官帽,便摘下了禁锢他一生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