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勒大师还是头一回见着闵琛这样夸奖一个人,他惊讶地看了闵琛许久,然后笑道:“奥斯顿,你倒是很少这么夸赞一个新人,看样子那个闵确实不错啊。以他的年龄,现在应该在学院里进修,没有一个好老师来带领他,可是非常不妙的。”
闵琛闻言,惊诧地看向法勒:“你的意思是……”
法勒大师略有深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了s市一片繁华绚烂的夜景:“我觉得,巴黎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很快,丹尼尔和克多里便开着车从停车场里行驶过来,等到送了法勒回到他的酒店后,丹尼尔手持着方向盘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克多里说笑着,而闵琛却独自一人坐在后座左侧,凝眉思索着什么。
他回想着法勒刚才那句话,俊挺的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呢喃了一声:“巴黎的话……难道是他吗……”
而此时此刻,戚暮早已回到了自己的酒店,开始整理起行李来。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一过,很快就是b市交响乐团今年度的春季演出了,他得早点回到b市准备起来,尽快地加入排练中去。
正将一件大衣装入行李箱中,戚暮还没抬头,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一阵。他立即站起身、跨过行李箱,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看着那短信上的名字,戚暮愣了一会儿,才打开查看起来。
闵琛:今晚的演出非常出色,恭喜。
戚暮低笑着出了声,然后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谢谢你的祝福,之前还听祝指挥说你可能没有时间过来,没想到你今晚会到场。
没过多久,戚暮就收到了回信:今天下午才抵达虹口机场,明天的机票飞回柏林。
戚暮刚看完还没有再回复,便又收到了一条信息:最近乐团里有些事情。
看着那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文字,戚暮不由笑了起来。他干脆将手中的衣物直接放在了一旁,正式地回复起对方的信息来:祝你明天一路顺风,我也是明天的飞机回b市。对了,我今天借你的名义鼓励了你的一个崇拜者,在这里提前通知你一声,别介意。
外滩长街上是一片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在这样的深夜也始终没有一刻停息。闵琛正抬眸望着窗外一片深色的黄浦江,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便打开一看。
他的目光在那信息最后的笑脸表情上停顿了一瞬,接着,才回复过去:好,没有关系。也祝你一路顺风。
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回音,戚暮早已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而闵琛也转首再次看向那被黑暗吞噬了的黄浦江。
江面上有几艘货轮正在缓缓行驶,城市的灯光太过灿烂,反倒衬得这条深渊一般的江水有些森冷。
男人修长瘦削的手指在手机金属壳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虽然表面上仍旧是一番淡定沉着的模样,但事实上,闵琛的心中早已是波涛不定,想了太多太多。
丹尼尔早就将戚暮和陆子文的关系调查出来了,看上去除了八年前在维也纳的那唯一一次合作演出外,真的就没有任何牵扯了。那时候陆子文还只是第一小提琴组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新人,而戚暮却已经有了天才神童的光环。
但是,既然……没有关系,那为什么戚暮如今的变化会这般巨大?
为什么……
还会变得和陆子文那样相似?
闵琛微微缩紧眸子,薄唇微抿。
世界上不可能有哪个人的音乐能够相似到这样一模一样的地步……
绝不可能。
闵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仿佛遇上了一扇封闭着的大门,根本不是上了锁,而是没有一丝缝隙,已经用水泥死死地浇铸紧实,连空气都渗透不过去。这是一道连他都无从下手的死路,却又横亘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忽视。
三十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奇妙的事情,听到那样一首几乎完全一样的《钟声》。
就算在一些细节上略有差别,但是就算闵琛当众认定戚暮的《钟声》与陆子文一模一样,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否定的词语。因为,这是闵琛,能够连乐手换了一根琴弦都听出差别的闵琛。
“所以说……是为什么呢?”
第五十章
冬日的早晨天色总是亮得很慢,直到七点,遥远的西边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朦胧的弯月,迟迟没有落下。但是就算是这样寒冷刺骨的天气,s市的人们也早已醒来,很多人都想要赶在早高峰前早点出门、免得遇上可怕的堵车。
戚暮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一大早他便起了床,想要早点抵达机场。但是当他刚拎着行李箱在酒店楼下退房卡的时候,便接到了来自祝文钧的电话。
一边与对方在电话里说着,戚暮一边拉着行李箱向外走,还没走出酒店的大门,他便因祝文钧电话里的内容而倏地一愣,整个人彻底怔在了原地。
不过多久,祝文钧便亲自开车来到酒店门口,接了戚暮上车。
他帮着戚暮将不大的行李箱放在了车后座,等到真正上了车后,这个斯文俊雅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小七啊,我记得你好像是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那可能真的是赶不上了。”
戚暮早在接受祝文钧的建议时,就已经知道他是肯定赶不上那班飞机了。于是他点点头,说:“祝叔叔,我记得今天晚上还有一班飞往b市的航班。当然,如果有什么意外,我稍微晚几天回去,谭老那边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祝文钧闻言笑了笑,说:“那也是麻烦你了。不过法勒大师想要和你见一面,真是让我也感到非常意外啊。我原本就以为他不会来参加这次乐团的百年庆,但是他不仅来了,而且还想要见你一面,真是奇怪。”
就在今天上午的时候,法勒·路易斯大师通过s市音乐协会主席的关系,联系到了祝文钧。按照法勒大师的说法,他希望在今天能与戚暮见上一面,时间是越快越好。
祝文钧立即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赶紧打电话给了戚暮。虽然他不知道法勒大师怎么会想要与戚暮见面,但是能够与一个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交谈一番,对戚暮总归是有好处的。
而且虽然法勒·路易斯与闵琛一样,都是世界顶级指挥家、作曲家,但是法勒主要擅长的却是小提琴,钢琴只是辅修。能与一位这样优秀的小提琴家对话,想来会对戚暮的成长有很大帮助。
当然,戚暮也很理智地选择了放弃航班,一定要与这位大师见上一面。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是戚暮却隐隐地有种预感,似乎这次的见面不会是件坏事。
而当戚暮和祝文钧到了s市交响乐团的总部小楼的时候,法勒先生已经与程婷文聊了好一会儿了。
两人坐在小楼的贵宾室里,房间不算大,却十分幽静怡人,南边的墙壁上开了一扇老式的推拉玻璃窗,绿意盎然的花园放眼可见。
见到戚暮二人到了,程婷文立即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她笑着与法勒先生用英文交流了几句,接着便走到戚暮的面前,用中文小声说道:“小七,法勒先生今天心情不错,他刚才还大大的赞扬了你昨天的演出。”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接着才笑道:“好的,程阿姨,我知道了。”
接着程婷文便和祝文钧一起离开了这间贵宾休息室,他们走时顺手将房门带上了。只听在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后,大而幽静的休息室里倏地只剩下了戚暮和法勒先生二人。
戚暮并没有像个稚嫩后辈那样忐忑不安,他径直地走到程婷文原本坐着的沙发椅前,语气温和地问道:“法勒先生,您好,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这个一头银发的外国老头笑眯眯的点点头,用别扭的中文回答道:“当然口以。”
等到戚暮正式坐下的时候,法勒先生还非常体贴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让戚暮感觉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