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温含章笑得眉眼弯弯。张氏自先永平侯逝世后实在变化许多,先前的她就像一把闪着锋芒的利剑,现在才像一个富态威严的老太太。

张氏有些不自然,她不过发了一回慈心,温含章望着她的样子就像活菩萨下凡一般,叫她忒不自在。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张氏偶尔为之的这点宽和,却是被人践踏到泥里去了,还不是背地里偷偷践踏,而是明目张胆,将温氏一族的颜面扯下来扔到地上去。

温含章从伯府出来后,又去了一趟宁远侯府。这些日子她都是如此,总要过去一趟看看老太太才心安。

说起来,同样是府中长辈,张氏和老太太却过出两种不一样的人生。温含章每次见着老太太,都觉得她身上像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大山。现下她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却比她第一次见到时更加轻松。

万嬷嬷听说老太太的险恶后,就重新回了侯府伺候老太太。这几日万寿堂的事情都是她上上下下张罗打点着,因着万嬷嬷之前在府里很有几分威严,下人们也都乖觉,听说就连宁远侯受了万嬷嬷的几次冷眼都不敢惹她。侯爷都如此,下人更不敢随便妄动。

一路往里走,万寿堂里的庭院里显着几分冷清。

温含章看着一颗正冒着新芽的松树,这棵树是昨日才移栽过来的,之前的那一棵在这之前已经有几分枯黄,老太太病重那日,一夜之间更是突然掉光了树叶。这实在是个不祥之兆。旬氏先前便着手要将这棵树给换掉,但不料万嬷嬷突然回府,万寿堂的事情就交还给了万嬷嬷。谁知道万嬷嬷雷厉风行,不仅将树给换了,还顺带着换了不少仆役。

温含章离正屋还有几步之遥,就看见万嬷嬷红着眼眶从屋里头出来。她年岁不小,熬了几夜之后更显发丝苍白,面色枯黄,见着温含章便摇头道:“二少奶奶来得不巧,老太太刚睡下了。”

温含章照例又问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万嬷嬷叹了一声,道:“之前那么煎熬,身子哪能好得那么快?方才老太太喝了一碗药下去,不多会就全吐了出来,就连饭食也用不下多少,不过熬日子罢了。”

万嬷嬷今日较往常多话了些,话中充斥着许多压抑和不平,温含章听得无限唏嘘。

她自言自语地接着道:“早上三皇子妃刚将她嫁妆里头一根五百年的老山参送过来,这几日宫中赐药,旁人送礼,这院子里堆了不少贵重药材,可惜老太太的身子就像个漏斗一样,虚不受补。二少奶奶,你说,这世上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狼心狗肺的人?”

温含章顿了一下,才道:“人生在世,自是自己的利益更要紧。就是如此,咱们才要更加珍惜自个和爱护自个。”

利益。

万嬷嬷在嘴里头重重咀嚼着这两个字,就是为了这两个字,兄弟相煎,母子决裂,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万嬷嬷突然之间对温含章行了一个大礼,温含章只来得及拉住她的衣袖,她便跪在了地上,对她磕了一个头:“二少奶奶,嬷嬷有一事相求。当年大爷逝去后,家中找不到他的尸骨,京中祖坟里只有大爷的衣冠冢。老太太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她逝去了,希望能在汶县大爷的丧生之地入土为安。但这一次我回府后,她便不再提及此事,我知道她必是不愿给子孙惹麻烦。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我求你和二少爷能出来说句话。”

万嬷嬷能说出这种话,老太太看来真的是很不好了。温含章心中难过,却仍坚持着将万嬷嬷扶了起来,在她满怀希望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您是这府里头的老嬷嬷,您比我知道这府中的纠葛。若是老太太自个不提,这句话由子嘉去说,只会惹得众人不满。”

自己的夫婿自己心疼。

老太太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默着实伤了钟涵的心,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便是默许着宁远侯和三皇子踩在她身上肆意践踏。

她的真心,究竟是对着钟涵,还是对着宁远侯,她自己都分不清,万嬷嬷却要让钟涵为老太太争取在她逝世后能埋骨他乡。钟涵不过一个没有爵位的孙辈,他如果要应下这件事,二叔、三叔、钟氏的许多族老,那么多人,他需要多方劝说,过五关斩六将都不止,温含章绝不会为他揽下这个包袱。

温含章觉得自己对钟涵的事情开始小气起来,看着他被人慢待就觉得不舒服。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强人所难。只是老太太一路走来实在艰难,她实在不忍她逝去后还有遗憾在世。

当夜,钟府外头一阵急急的敲门声将整座府邸都给叫醒了,宁远侯府来报,老太太过逝了。

第55章 丧事

因着下午探望时,万嬷嬷的语气不是很好,温含章回府时就提着心,让苏嬷嬷叫府内的针线先紧着做几身素服出来,没想到立时就用上了。

万寿堂中,所有人都是麻衣素服,除了侯府的亲戚外,还站了不少钟氏的族亲。正当肃静之时,老太太停灵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掌掴之声。随即便是宁远侯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道:“你大胆!”

紧接着就是万嬷嬷的怒骂声:“我和你娘早年结义,相守了大半辈子,她为你付出许多,到头来就这么一个遗愿,你都不愿成全,你是人吗?”

宁远侯:“人死归乡,从未听过有埋骨他处的道理,这是我们侯府的家事,你管得太宽了。”他摸着半边火辣辣的脸颊,多少年没人敢直接对他动手,今日却被一个无知妇人给打了。钟晏看着万嬷嬷的目光冰冷得跟看死人一样。

万嬷嬷既然敢对钟晏发作,她就丝毫不惧:“我是半副老骨头埋入地底的人,你要弄死我我也不怕!你这辈子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是你娘帮你遮掩着,我看着她痛苦了几十年,若是你不愿答应,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受了老太太那么多年的恩情,豁出去了!”万嬷嬷早就想好,没人帮她说话,她就自己说。

外头站着的三族老终于听不下去,他连声道:“这个妇人真是大胆,你们侯府怎么没人管一管将她拉出去。”

钟泽早就站不住了,刚才万嬷嬷说有事想跟宁远侯单独谈话,却没想到吵成这样,他立时就想要让侍卫进去,大族老却阻了他:“万嬷嬷也算是你家的半个长辈,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爹又不是个死的,若是不想她说下去早就叫人了。”

宁远侯确实想叫人,可这是老太太停灵的屋子,面前站着的是老太太的结义姐妹,在他家住了大半辈子,若是她将家中秘事全部嚷嚷了出去,就得不偿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们待会再议,如今是老太太入敛要紧。”

万嬷嬷在侯府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这句话就是一句托词,她还知道钟晏心狠手辣,她今日这般,只要出了侯府大门必定没有活路,更是要把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她三两步到了花厅中,寻到了钟涵和温含章,指着他们对众人道:“你们都看清楚,这是先侯爷唯一的儿子,我和老太太多年相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愿就是要埋骨汶县。若是你们真的是孝子贤孙,就应该应了老太太的遗愿,让大少爷送灵到汶县去!我这一次得罪了侯爷,知道自己是没有活路了,侯爷要是要送我去地底跟老太太见面,我也认了。只要能让老太太如愿以偿,我这条老命死了算什么!”

大族老如今是什么能和钟晏对着干,他就偏往那事上走,他对着跟在万嬷嬷身后面色阴沉的宁远侯道:“听说这位嬷嬷是老太太的贴心姐妹,看着真是一个仁义的人。她相伴老太太多年,必是知道老太太心中所思所想。侯爷不如就应了她,也好全了老太太生前的一番念想。”

钟晏看着幸灾乐祸的大族老,居然还有几个族人也附和着道:“虽然咱们族中之前没有先例,但是死者为大,总要让老太太死得瞑目才好。”

钟泽气急败坏:“钟氏的祖坟在京中,老太太却要舍近求远埋到别的地方,你们想过京里头会怎么说咱们钟氏吗?”

大族老直言道:“世子,不怪我说你,人言固然可谓,可老太太是族中长辈,咱们更要尊重她的遗愿。”

温含章早些时候就已经将万嬷嬷的请托与钟涵说了。她心疼钟涵,不愿意他为了老太太的丧事受委屈,可是钟涵却有别的打算。

他对着面露担忧的温含章微微摇了摇头,站出来道:“二叔,三叔,四叔,诸位族中亲长,我的身世无人不知,爹娘皆是盛年而逝,幸得老太太垂怜,抚我,长我,育我,顾我,我才能长成如今的模样。”

钟涵站了出来,就是想要将这件事落实下来。今夜温含章跟他说起这件事时,还觉得他肯定不会愿意,不想给他惹麻烦,但钟涵心中却另有想法。

他梦中推却了翰林院的差使,一意寻找外任,就是想要知道父亲的死因。现下他虽然选了一条不同的路,这件事他也一直没有放下。老太太的丧事刚好是个机会。三皇子想要再行谋逆之事,时机已经不在了,有他之前揭发的兵器事件,皇上一定会加强京中安防。他想要再去汶县看看,看看能否有机会知道当年真相。

钟涵看着众人,目光在激动的万嬷嬷身上顿了一下,老太太再对不起父亲,在这侯府中,也只有她愿意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一码归一码,钟涵仍恨她当年乃至现在,都一意支持二叔的作为,但老太太先前对他的爱护,他也不会忘记。

他继续道:“老太太抚育之恩,水不能溺,火不能灭。我作为长房长孙,于情于理都该为长辈争取一番,请各位成全。”老太太的恩情,有一点,他还一点,终究说不出太多感人之语。

钟涵说着就撩开袍子跪到地上,尤其是对着宁远侯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温含章见此,也跪了下来,同样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

万嬷嬷先时为什么就找上了温含章,因为钟涵虽说身世尴尬,但他的身份乃是府中承重孙,只要他愿意发话,宁远侯就不能忽略他的意见,尤其是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宁远侯当真是被人架到了火上烤。

亲娘去世,满室之中属钟昌最为伤心,他本就泣泪不止,此时听着钟涵之语,心中突然有几分感动,他对这个侄子除了愧疚外,一直还有一些恨铁不成钢,今日见着他如此识大体,纵使言语中缺了几分热络,仍是十分难得。

钟昌对着宁远侯道:“这是娘的遗愿,娘多年来都未曾忘情大哥,不如就将娘埋到汶县吧。说起来咱们钟氏的祖坟本来也不在京城,是当年旧朝战乱,火药将原先的祖地炸毁,祖父和爹才想着迁到京中。汶县那一处,离原来的祖坟还近了一些,只要咱们勤着去看望便是了。”

钟涵再次放下一个大招:“我爹在京中只剩下一个衣冠冢,若是各位长辈同意,以后我这一支子孙,埋骨之地都设在汶县,老太太绝不会只有孤坟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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