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尝试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丝理智。她继续道:“我是一个被、一个离过婚的人,我还有一个孩子。我只想好好守着她,过我们两个的小日子,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其他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打算去想。”
她摇着脑袋,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她的想法似的。
“可是我喜欢你,也喜欢晏晏!我想要和你、和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像、就像平时的每个周日下午那样,那不是很好吗?”陶陶的声音显得急切起来。
锦娘只是摇头,一直摇头。
陶陶的肩膀慢慢地塌了下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再出声,拄着拐杖,经过锦娘身侧,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锦娘的心忽地一揪。
陶陶,他曾经冷淡,也曾经温和,但从来没有这样落寞过。
他应该是永远挺直脊背,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让人只能仰视。
锦娘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脑子乱成一团,心头也被种种感觉冲击得几乎失去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拉住他,也不敢开口叫住他。
她怕。
不知道在怕什么,可就是怕。
小张远远地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就觉得好像不对劲。
等稍微近一些,他就看见老板面色惨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牙关紧咬,满脸都是冷汗。
他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想要扶着他。
陶陶躲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去开车,我们回去。”
小张偷偷瞄了一眼陶陶身后的锦娘,却发现她表情也很复杂,目光停留在陶陶后背上,那眼神让旁人看着都觉得憋闷。
“看什么呢?快去。”陶陶皱着眉,不耐烦地催促着。
小张缩着脑袋,钻回车里。
陶陶拉开车门,先将拐杖扔进去,人也低着头钻进车里。
他硬生生忍住到嘴边的呻|吟,抹掉脸上的汗,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露出眼睛。
“顾锦。”他喊了一声,就看见锦娘立刻看向自己,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像是被人从家中赶出去的小动物一般。
他忍不住放软了语调,道:“回屋去吧,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他左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中,掐得生疼。
“走。”陶陶对小张说了一声,将车窗全部关上,终于压抑不住,拱起背,双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左腿伤处。
自从认识了锦娘和晏晏之后就没有再发作过的幻肢痛突然爆发出来,他此刻只觉得明明已经失去了的左脚正在被人用刀反复划开皮肉。他恨不得能让左脚再次出现,重新截肢一次。
小张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沉闷的哼声,自己的手心也跟着出汗。
“陶总,您要不要先去医院?”他小心问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后座传来回应:“不、不用,送我回家就行。”
小张加快了车速,一路疾驰回到陶家,跳下车,搀着陶陶往里走。
由于时间的确不早,陶陶进门时并没有被人看见,他多少松了口气。
进了自己的卧室,他立刻倒在床上,从床头摸出几粒药塞到嘴里吞了下去。
来自左脚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如同海浪一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遍遍回忆着顾锦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到在桑榆画展上的第二次相遇,从他们一起参加晏晏的新年联欢会,到每周去翠云湾陪晏晏。
顾锦的笑容。
顾锦的声音。
顾锦的气味。
顾锦哄晏晏时的样子。
顾锦做刺绣时的样子。
顾锦做饭时的样子。
顾锦拒绝他时的样子。
陶陶勾起唇角,他能回忆起有关顾锦的一切,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有了这样的感情。
但等他意识到时,他的所有情绪,都已与顾锦的一切相连。
如今,要放弃吗?
陶陶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锦娘一直等到陶陶的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到家中。
她拖着脚步,走进客厅。陶陶刚刚喝过水的杯子还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