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眼光狐疑地一闪,“不要试图耍花招,不然老子崩了你!”
裔凡“嗯”了一声,便跳下车去,那疤脸一脚踢开车门,朝四周的林子望了几下,并不见有警察跟来,但见秋风飒飒,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此时却似有草木皆兵之感。目光凌厉一转,一把拽住素弦胳膊,将她拉到身边,素弦身上捆着炸药,不由得身子一直,那人虽然精瘦,气力却很大,将她紧紧挟制在身边,方才觉得心安一些。再看那司机,打开车前盖还在鼓捣着什么,情况不明,心里不由得紧张,晃了晃手中的枪,喝道:“快点!”
素弦却道:“他只是个无辜的人,你又何必为难他。”
疤脸迟疑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素弦淡然道:“既然出都出来了,我跟你走,去见我哥。只是,你要放了他。”见他似有动摇之意,又道:“不管他是不是有意拖延时间,还是汽车真的坏了,现在趁警察没追上来,我们走还来得及。难道你还想体验一次孤立无援被包围的感觉么?”
疤脸眼珠骨碌一转,心想也有道理,便拽着她下了车来,仍旧用枪挟持着,裔凡听到响动,怕他认出自己,便没有抬头,整个身体都挡在车盖后面,手里则攥紧了枪,只待最后一击。
“你,不要修了,给我滚!”那人一手挟制着素弦,一手用枪指着弯身的裔凡,命令道。
裔凡应了一声,也不抬头,在车盖的遮挡下背过身去,慢慢地朝回走,那人却突然道:“站住!”
匪徒见他非常人般的沉着,步履缓慢,又始终没有露出正脸,已然对这个奇怪的司机起了疑心,枪指着他,沉声令道:“转过身来。”
素弦顿时心里一紧,如果让匪徒发现是霍大少爷,必然会疑心警方设计,裔凡岂不是命悬一线?再看向那人,手指微微攒动,似乎就要扣动扳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意莫问,长恨无据始昭然(四)
裔凡站住了一刻,慢慢地、慢慢地转着身,也就在那极其短暂的一瞬,素弦拼了最大的力气,用肩膀撞向那人握枪的手臂,同时喊道:“裔凡,小心!”
“砰!”一声刺耳的枪响,子弹擦着树干飞过,骤然打破了整个林间的宁静。疤脸受了这猛然一击,正欲反击,裔凡飞速返身,一跃冲上,与他扭打一团,奋力抢夺他手里的枪,混乱中大声喊道:“快走!不要管我!”
素弦怔了一下,慌忙欲解下捆在身上的炸药,方才挣脱了捆在手腕的绳子,却见他们扭打着滚在一起,疤脸的枪口正对着裔凡,裔凡竭力地扳住那人的手,制止匪徒开枪,眼看裔凡命悬一线,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绑着炸药,抓起地上的修车扳手,冲上前去,他们扭打在一起,她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迟疑间,她突然发现,那人打斗中被扯开衣服的的胸口,赫然纹着一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怪鸟”图案!霎时间,她已然惊愕得回不过神来,八年前,在被火烧过的废墟上,自己捡到的那块铜牌,上面就刻有与这一模一样的“怪鸟”图案!后来,年幼的她把铜牌交给了张晋元,求他帮助自己找到灭门的凶手,却不料,凶手没有找到,就连那块铜牌,也一并石沉大海,再也不见了踪迹!
可是,张晋元的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怪鸟”纹身呢?
疤脸眼看着素弦就要袭击自己,眼神一慌,裔凡找准时机出拳,将手枪打落在地,那人并非等闲之辈,虽然没有了枪,仍是与他扭打在一起,二人势均力敌,谁都不能遏制对方。
疤脸身体贴在地面,隐约听见不远处车辆驶来,知道警察就要赶来,垂死挣扎之际,突然力量大增,腾出一只手拔出腰内匕首,裔凡顺势一躲,欲攻他手腕夺刀,他一个闪身,一脚踢翻了裔凡,自己也摔了个趔趄,单膝跪地,方一抬头,素弦正握着手枪对准自己,颤声道:“别动!”
经过了生死种种,她并不迟疑是否应该再次亲手杀掉一个人,但是,她有许多弄不明白的问题,如果这疤脸死了,恐怕再也无从知晓。
匪徒见她犹豫,自是面色不改,手腕一转,匕首竟如飞刀一般,极速向自己飞来,她只在那恍惚一瞬,有人敏捷出手,从身后挡开了她,飞刀擦着袖子飞了过去,扎在身后的老树干上,忽一转头,裔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怔忡之余,又是一声枪响,匪徒被身后的裔凡一枪贯穿胸部。
原来霍裔风与大哥商定这片小树林里会合,裔凡故意推说汽车出了故障,停在这里拖延时间。霍裔风从侧面城门出去,绕远路包抄,方一赶到,刚好从飞刀下救了素弦。
素弦由不得自己多余发怔,慌忙跑到疤脸的尸体跟前,扯开他的汗衫,果然,方才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只“怪鸟”的刺青,赫然纹在他胸口偏右的地方。再微微晃了晃他,他虽未闭眼,已然没有任何反应。
裔凡见她这般奇怪的举动,忙安慰道:“素弦,没事了。”
裔风站在身后,缓缓道:“这种‘玄鸟’的纹身,确实之前从未见过,此人训练有素,身手又强,还十分有经验,看来是属于一个秘密的杀手组织。”
素弦发了片刻的愣,忽然转过头,目光在周围的警察身上一一扫过,尉迟铉本站在霍裔风身后,眼神一虚,慢慢地朝后退了几步,素弦突然指着他:“就是他,是尉迟铉通风报的信!”
尉迟铉转身就跑,被霍裔风一枪打中腿部,跌倒在地。几人追上去,将他扭住带了回来。
素弦站起身,指着他愤然道:“是尉迟铉通知了张晋元,才会有匪徒来挟持我。他是张晋元的细作!”
尉迟铉安静地耷拉着头,似乎并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霍裔风走上前去,“你是张晋元的人?昨天夜里,就是你给张晋元报信东窗事发,让他提早逃跑,是么?”
“是。”尉迟铉眼盯地面,平静地回答道:“是,一切都是我做的。”
将尉迟铉押回警局的当天,他要求单独和霍裔风谈话。
原来尉迟铉是个孤儿,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燕儿于去年被张晋元挟持为人质,无奈之下,他只得做了张晋元在警察局的傀儡。当初警察局长龚啸天看上了张晋元玉器行的古董,以怀疑走私和漏税的由头扣押了张晋元,查封了玉器行,就是尉迟铉给素弦指了路,从而拿到局长的手令,将张晋元从狱中捞了出来。
张晋元以他妹妹尉迟燕的命作为要挟,要求他时刻观察霍裔风的举动,向张晋元汇报,这样,与霍裔风的角逐中,张晋元便占得了先机。然后,张晋元勾结买通了龚啸天,指使尉迟铉带人突袭搜查霍氏洋行,查获了那批军火。
“副总长,卑职受你提携,自是感激不尽,做下的那些事,实属无奈之举。我透露了龚局长和张晋元相互勾结的秘密,想必也活不长了。只是,我唯一担心的人,是我的妹妹。她从小患有眼疾,已经接近失明,直到现在,她还认为每天看管自己的老嬷嬷,是我派去照顾她起居的。那恶妇是张晋元的手下,会使枪,身手不凡。可是燕儿她……还在每天盼着我回去。我答应张晋元,帮他抓了大少奶奶,做完这件事,他许诺会放了我妹妹。”事到如今,尉迟铉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霍裔风想了想,道:“你既有苦衷,这事也不能全然怪你。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捉拿张晋元,救出你的妹妹。只是,你泄露了这些秘密,恐怕要遭人暗算。”思忖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会尽量派人,保证你的安全。”
尉迟铉淡淡摇了摇头,“我自己安不安全,早就不重要了。对了,我知道在洋行进的货里做手脚的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只要将他抓来,霍家便可洗脱罪责了。”
霍裔风此时心里异常沉重,“你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一定会保证你妹妹的安全。”
这晚夜阑人静了,卧房里点了一盏柔光台灯,素弦背对着梳妆镜,将旗袍的绣扣解开,褪下一半,背上那块丑陋的烙印,此时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虽然那块“怪鸟”铜牌已然不在,可也许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家里出事的那晚,她仰面摔倒在了尚有余热的废墟之上,那块“怪鸟”的图案,就清晰地烙在了她的背上。她起初并不知晓,后来才在偶然间发现的。
荧荧光火中,那块烙疤忽而模糊,忽而又清晰起来,此时此刻,无数复杂的思绪,竞相涌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铜牌上的“怪鸟”图案,与那匪徒胸口的纹身如此相似,如果它们代表着同一组织,难道,放火烧死自己全家的幕后指使,是……张晋元?
如果是这样,那么,张晋元之前给她所谓的“六指”线索,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那么,自己自始至终,都是那个魔鬼手里随意操纵的木偶?
她处心积虑,嫁入霍宅,离间他们兄弟,为家人复仇,所采取的一系列报复行动,不过是糊里糊涂地帮助张晋元,卑鄙谋取霍家的财产?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转念一想,也许不是呢?事情时隔这么久,也许,只是两个图案碰巧相像罢了?她一边这样自我安慰着,一边继续观察镜中的那个烙印。
门声一响,她急忙将衣服穿好,裔凡走进来,见她神情微有异样,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对着镜中的她微笑着:“白天的事,都过去了。”
她仓促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嗯,没事了。”
他看出她的衣衫似乎是匆忙之间才穿上的,眼光一闪,轻声问道:“你……是在看背上的烙印么?”
她脸色顿时一紧,“你怎么知道?”话一问出口,忽然就红了脸,窘然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