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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被寄生,意味着不可能再进入皇宫。
只要魔胎遇到足够的刺激,就会觉醒,吃掉宿主成魔后进而为害一方。
深受魔力困扰的江户人对此心知肚明。因此大家都会尽量远离身负魔胎的宿主,生怕一个意外刺激了魔胎,自己也成为魔的界中亡魂。
皇室连夜退去了草间灰的御医身份。
高贵的皇族们是不可能允许这样一个隐患接近他们的。
于是草间灰的职业生涯被毁,往后余生还要背负着一个就像不定时炸弹的魔胎。
这对于拥有完美人生的他打击极大。
他惊悸连连,即使苏醒也久处床枕,饭也不吃,整天盯着新生的花臂不说话。人变得形同削骨灰头土脸,总是郁郁寡欢,口中常冒出“想自尽”的字眼。和之前那个身穿黑金和服的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草间灰找到林清泉,求他为自己截肢。
“既然小林家连开颅取魔胎都没有问题,那么截断这条手臂,也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吧。”病榻上的草间灰面容苦涩,连说话的气力都很微弱。
林清泉拿着那把做过清疮手术的银刀,反过手来,刀光在花臂上逡巡一圈。
正在此时,花臂剧烈地抖动,没有任何外力的前提下竟自发地扬起到半空,皮肉开始变形,与身体将离不离。
“这是……”草间灰满脸惊恐。
林清泉觉悟到什么,往后退了几步,花臂才安静下来。
他又从金盒里拿出魔的心脏,结果变成花臂的镜阿祢又重新激动起来,意欲离体。
“不行。”他冷静地说,“镜阿祢转生成了高灵性魔胎,在它察觉到自己有危险、或者察觉到你有危险时,能够离体,化成一只怪物,杀光威胁到你和它生命的人。”
草间灰花费很久理解这一信息,自暴自弃地说:“那就请阁下拿来律令草,由我亲自流堕魔胎。”
“结果是一样的。在你碰触到魔的心脏或律令草的那一刻,镜阿祢就会离体。”林清泉说,“况且,律令草虽有流堕魔胎的功效,但剂量尚未确定。贸然使用可能危及到你的性命。万一刺激到魔胎觉醒,整座玄武山的人都有可能完蛋。”
“那请小林家拿一把锋利的短刀放在门口,我自行取刀自裁。”草间灰下定决心说,“我是大名之子,成为魔的容器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林清泉上前踱两步,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有人魔共生的办法。你想知道吗?”
草间灰从床上坐了起来,“人魔共生?”
“有抑制魔胎觉醒的办法,就藏在皇室的三神器中。只要得到这个法子,镜阿祢永远不会觉醒。你就能永远享受魔胎带来的体质,你将不会生病,受了伤也能快速复原,而且不会有被它吃掉的风险。你能比普通人健康,体质也更好。”
“三神器……你是说,皇室里供奉的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这三样东西吗?”
“没错。”林清泉点头,“草间大人见过三神器吗?”
“未曾。我未正式入职皇室,因此尚未拜见过神器。”草间灰说着说着,恍然悟道,“难道阁下……正是为此才放弃在关东经营的医馆,远道而来玄武山?”
“不错。”林清泉说,“玄武山是平民进入皇室的唯一的接口。为此我来到这里考试。”
草间灰却眉头紧锁,“三神器里有抑制觉醒的法子……这是真的吗?还是你别有目的,你只是想要即将死去的我帮助你成为御医的一套说辞?我虽答应过为你写推荐函,但鉴于律令草的剂量还没确定……”
“我的眼睛,和你的手臂,是一样的。所以我不会骗你。”林清泉手指点在眼角。
草间灰难以置信,来来回回上下打量它,像是重新认识他似的,足足盯了有一分钟。他倒吸口凉气,震惊得无以复加,看上去似乎被刺激得不小,连新生的魔胎都在蠢蠢欲动。
他嘴唇一张一合,却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草间大人,我们现在是同坐一条船的人。”林清泉近乎残忍地说,“所以,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我。”
草间灰僵硬地坐着,许久后开口道:“小林家,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以前机缘未到,我们没有谈论此事的契机。”林清泉指了指他的花臂,“但是现在,我们有了。”
草间灰疲惫地闭上眼睛,甚是犹豫和痛苦。
被寄生后已过三天。这三天里他如坠冰窟,精神不堪重负。成为宿主这件事就好像一只蛮横的黑蜘蛛,张扬地占据整个脑子。除了这个莫大的悲哀,他已然不能再做其他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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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消息总是传得快,更何况是发生在大名鼎鼎的草间家族和权贵医者的镜门上。
作为镜门继承人的镜阿祢变成了魔胎,寄生去了草间家族的执掌者身上,导致后者不幸失去了皇室御医的资格。
这件发生在两大豪门的悲剧,传得整个京都无人不知。
得闻儿子变成魔胎,镜阿祢的父亲镜善治从皇宫赶过来。
他老来得子,镜阿祢是他唯一的儿子。为了生这个男孩子,他连娶四个侧室,生了八个女孩,才有了镜阿祢。
林清泉在第一眼见到镜善治时,就猜出这人是镜善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