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不打算回家了,而是直接从大阪启程去京都。
他在春日山下的信馆给家里去了信,整封信就只有一句话:
外出三月,不死便回。
寄完信后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神主预测他会遇见水劫。林清泉不仅不避开水,故意放着旱路不走,偏偏坐船去食物街。期间还拿竹筒装水挂在腰间,生怕缺水。
同船的人说他腰上挂着这么重的水,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林清泉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找什么罪?我找死呢。”
江户时代的大阪城被称为“天下的厨房”。
大阪盛产稻米,因为临海所以海鲜供应充足,生鱼片便宜又好吃;手作甜品是端上来晃晃悠悠的豆腐布丁;露天食铺里蒲烧海鳗的握鮨,所谓握鮨就是寿司,但体积像人的拳头一样大。
林清泉去小作坊买了田乐豆腐,步行在热热闹闹饭香四溢的食物街。
在这时他灵光一现,隐隐约约记起一点前世的回忆。
前世他也来大阪旅游过,吃了以大阪烧为代表的关西美食,坐了沿途风景神似日漫的奈良线地铁。
在奈良,他买鹿饼干喂小鹿,却被看似温顺实则凶残的奈良小鹿咬烂了塑料袋,袋子里的饭团便当撒了一地。然后小鹿一口叼住衣角,差点将他拽倒,幸亏同行的人及时牵住了他。
是的。他并非独自旅行。
那时,他身边还有个人的。
只是记不起来那人是谁、长什么样。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清泉甩了甩头,将这些有的没的都甩出去。
他拐个弯,进了一间居酒屋。
“欢迎您的大驾光临。”粉面朱唇的侍女为他掀起竹帘。
她热情地笑,嘴唇点有两瓣樱花大小的朱砂,樱色和服散出浓艳的花香。
从骨骺线的闭合程度判断,这侍女的年龄不大,还是个处于成长期的少女,身材十分娇弱,连带她的音色都娇弱了。
林清泉看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后,又退了回来对她说:“姑娘,你的心脏瓣膜关闭不全,有血液反流。”
侍女听他说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尴尬地笑笑:“请问客人您……有何贵干?”
“我的意思是,你得了心脏病。”林清泉说,“病倒是不严重,就是有致死性。你得开始喝中药调养了。”
他换了鞋,掀开结绳的暖簾,在侍女讶异的目光中走向酒屋深处。
居酒屋里挂满纸灯笼,玄黑色的木柱支撑起一幅幅艳丽的浮世绘。酒坛堆高,梅子酒和清酒的酒气浓重,和暗红的光混交在一起。
这气氛,吸一口酒气就是吞一口红光。
“请出示您的武士家纹。”
正在切鱼生的厨师抹了抹手,笑容满面地对林清泉说。
“家纹?”林清泉问,“什么家纹?”
厨师脸色变了变,“这里是武士用居酒屋。您是武士吗?”
“我不是武士,但我是医生。我有钱。”
“有钱也不行。只有武士才能在这喝酒,我们是不接待平民的,请你出去。”
和林清泉本来的认知不同,武士并非是扛着刀四处战斗的人,而是“士农工商”里的“士”,是社会里的精英阶层,属于贵族,有独属于自己的姓氏和家纹,可以养马配刀等。
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拥有很多特权,比如,不负法律责任地处死平民。
林清泉虽是有社会地位的医生,但不是贵族,身份上仍属于平民。
厨师得知他是平民,态度冷淡很多。
他收了笑容,从水缸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按在案板上准备先拍晕再切片。
结果这鱼非常不配合,尾巴啪啪拍着案板。厨师几次扣住它,扬起刀准备拍下去时,鱼趁这个空隙又滑跑了。
林清泉拿了根烤串签子,瞅准时机从鱼的鼻孔戳进去,捣几下。鱼瞬间就瘫痪不动了。
厨师震惊道:“你做了什么?”
“破坏它的中枢神经。”林清泉说。
厨师的脸青红交织,“就算你帮了我,你也没资格在这里喝酒!出去!”
“慢着。我请他吃酒,他就有资格留在这了吧。”
说话的人声音粗哑,听得出年龄不小了。
循着声音,林清泉望见一个手持锡杖、头戴斗笠的老僧,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老僧像入定般盘腿打坐,身披青色僧袍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和饮酒食肉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本是高阶武士,未出家时也是医生。想请这位年轻的同行做我的客人,可以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厨师唯唯诺诺。
林清泉走过酒气氤氲的走廊,在老僧对面坐下,“多谢。”
桌上只有腌菜和炸豆腐,还有撒着梅干和海苔的茶泡饭和一壶茶。
全是净素的。
“您来酒屋,就为了吃这些?”林清泉惊奇问道。
“自然不是。”老僧神情淡然,“我是为追踪一个人而来。我追踪他,已经近一个月了。他进了这酒屋,我也跟着进来,点这些餐食只是为了留在酒屋观察他而已。”
林清泉好奇问道:“您追人追了一个月?谁啊?”
“一个和你一样被寄生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