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苓还远远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回想上回她提起这话时,许朝歌维护同学的急切样子,和现在欲言又止的不安,没花多少时间就弄通了。
她拉过许朝歌小声问:“这次来医院的……就是那姑娘吧?”
许朝歌低着头,抿了抿嘴。
吴苓当做是默认,慢慢靠回坐垫上,半晌,直勾勾看着许朝歌说:“其实小行原来不这样的,都是我耽误了他。”
许朝歌想不出这两件事里的逻辑关系,当做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维护。余光里有人走来,向床上的人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吴苓说:“我不吃,你给朝歌吧。”
许朝歌连忙说不要,不过刚一张嘴,被苹果将那两字堵在喉咙里。她只好两手捧着小咬下一口,丰沛的汁水铺展在嘴里,清甜甘洌。
“谢谢。”她说:“……不过,你之前洗手了吗?”
“……”
这问题着实十分深刻。
许朝歌努力思索,方才两人一起进来后,崔景行就拿过苹果坐去一边削了起来,期间压根没往其他地方跑过。
崔景行想必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这时候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威胁。
许朝歌脑袋一缩,重新啃了回去。
☆、chapter 12·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医生查房,许朝歌他们都从吴苓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孙淼几次三番想跟许朝歌说话,全被崔景行给挡在前头。无计可施,只好悻悻然先走一步。
许朝歌礼貌地跟他说再见,他立马贼兮兮地朝她笑,说:“是挺快再见的,一会儿你回去,我送你!”
许朝歌想到他奔放的车技,心虚一笑:“不麻烦了。”
孙淼在时不太自在,孙淼一走,空空荡荡的走廊,连成片的白灯,再加上旁边存在感十足的男人,许朝歌更不自在了。
“那个——”
“那个——”
同时开口,同时闭嘴,崔景行看着老爱低头的许朝歌,说:“你先讲吧。”
许朝歌搓着手:“阿姨是怎么了?”
“你想听?”
“不能说吗?”
崔景行琢磨了一会儿,带她走去这一层的休息室,关上大门,押着窗。
风一点点吹进来。
“脑袋里长了一个瘤。”他在自己头上画个圈,指出大概的方向:“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偶尔就会犯糊涂,你应该看到过两回。”
许朝歌想到吴苓空洞的眼睛,神经质的举止,平日里的好记性,一旦发作起来,就连亲儿子都不认识。
天有不测风云,好人总是命途多舛,许朝歌觉得胸闷,问:“严重吗?”
崔景行反问:“你说呢?其实已经是老毛病了,她十年前就因为这个做过一次手术,以为那次结束就会根治的,没想到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复发了。”
“现在是在等着做手术?”
“先养着吧,手术的风险很高,能有其他办法,就先用其他办法。”
房间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崔景行子口袋里摸出烟盒,问:“介意吗?”
许朝歌说:“你请便。”
他于是将窗子再开大一点,自烟盒里抖出一根,一手圈在面前点上。
烟雾弥漫在口腔的时候,他方才觉得心定下来一点,松垮地斜倚在窗前,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外面。
许朝歌看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脑海里居然满是那天的老人之家,他圈住吴苓时落寞的神情,无奈的言语。
一个人无论有多穷凶极恶,面对母亲,永远会是那个纯粹的小孩。许朝歌心里一动,说:“吉人自有天相,阿姨那么好的人,肯定长命百岁。”
崔景行回头看她:“谢谢啊。”
许朝歌又不好意思看他了,说:“说的心里话,这有什么好谢的。”
烟味一点点的浓郁起来。
“我是被我妈一个人带大的,她那时在纺织厂做工,三班倒。我放学了去她厂里等着,累了就往棉纱堆里一倒,醒过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三更半夜了。有时候犯懒不肯走路,她就把我背在背上,走一步颤一步,口水都流在她的背上。
“夏天天热,她总抱我站在厂里的长水池里,手沾着冷水给我擦身子。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她给我洗着洗着就哭了,我问她哭些什么,她捂着脸说觉得对不起我。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能跟她一起回家的那些日子我特别幸福。”
许朝歌已经走到窗台边上,跟他面对面站着,脸上带着一点点的木然。崔景行将烟掐了,说:“不好意思,这些事听着觉得很闷吧。”
许朝歌却很认真的摇头:“我很喜欢听,我跟很多人都不太一样,我从小就被送去了艺校学舞蹈,除了假期可以回来,一直都是寄宿生。因为这个,我对你们的生活特别向往。”
崔景行说:“对,你跟我说过的,从小练舞,到了大学来学表演。我原本以为你肯定是对这个更有兴趣来着,谁想到你说你是为了偷懒,练功实在是太累了。”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笑,说:“没骗你,真的很累。我基本功不扎实,越往后走越困难,还不如知难而退了。”
一阵风过,她长发乱舞,遮过半张面孔。崔景行很自然地抬手划过她前额,钝钝的手指所到处,留下一片炽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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