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啊!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啦!”
一个挑着菜篮子的老妇在朝花村口朝一个瘦小的孩子呐喊,此时她正牵着家里的老黄牛,抱着小堆捡来的干柴慢悠悠地从不甚高的小山路上走下来。
“知道啦!”瘦小的孩子十分大嗓门地回了她一句,便使劲儿拽着老黄牛的栓绳加快了脚步。
...
花织夕是个女孩儿,但她打小就跟村里的小男孩们玩在一起,日子久了这性格外貌也生地不像个女孩儿。
夏日天黑的晚,她家用饭也晚。一般等她吃完饭出来,村口那个年近七十却仍旧唇舌麻利的老秀才,已经讲完了故事,回家歇息去了。
“小夕啊!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快去帮阿娘把衣服收了。”阿娘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她舔了舔手指上的饭菜咸味,边走到院内,边在破旧褪色的衣服上擦着手。
“阿娘!我去村口找仲子!”收放好衣裳,擦洗好碗筷。不顾身后阿娘骂骂咧咧,她迅速拔动她那两条宽松灌风的腿儿往村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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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一侧有块平滑的大石头,是平日村里小伙伴玩耍的地方。今儿个她估计赶上好运,那讲故事的老秀才居然还在。石头周围坐着许多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小孩,他们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老秀才讲故事。老秀才则盘腿坐在石面上,手里提着装满茶水的酒壶。虽然他买不起酒,却总能以茶代酒自醉。
“织夕!快过来!”跟她同岁的羊元仲正转过身子朝她招手,她小跑到他身侧,脱了一只破草鞋垫在屁股下坐着。
“怎的现在才来?老秀才都快回去睡觉了。”羊元仲问她。
看来还是赶不上啊!花织夕十分失落地低下头,只怪平日家里活儿太多。
羊元仲拍了拍她的头,小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他今天讲的什么,待会我告诉你。”
平日里她若赶不上听老秀才讲故事,一般都是羊元仲在这听得之后再复述给花织夕。虽然羊元仲讲的不如老秀才生动,但总归她又知道了一个传奇故事。
她点了点头,收起失落的神情抬头朝老秀才望去。赶巧此时老秀才也朝她这边看来,只见老秀才匪夷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孩子们,今天爷爷再讲一个故事,反正天色未晚我也不觉着饿,可有人愿意听啊?”
“愿意愿意!”小伙伴们十分雀跃,她和羊元仲也十分雀跃,扯着小嗓门吼着要听。
“那好,这个故事是关于天上的织女和地上的放牛小子的,有点长,今天先讲一半。”老秀才喝了口茶,“从前有个孤儿叫牛郎,他虽然勤劳,但一直过着贫苦的生活,一直跟他的那头老牛相依为命。后来,牛郎在老牛的指点下,取走了在湖中洗澡的织女的衣裳,织女是天上的仙女,她心灵手巧貌美如花...”
老秀才在将这个故事的时候,几个担着篮筐推着牛车的大人正好回村路过,竟也被老秀才的故事吸引,纷纷停下了脚步。当她回过头时,身后已经站着许多大人。
花织夕虽然不大懂老秀才今天讲的这个故事的寓意,但她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了。牛郎的生活跟她是那么的相似啊,虽然她是小姑娘,却也整日放牛,与家里的老黄牛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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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天上已经布满繁星,老秀才颤巍着身子起身,笑道:“明儿个再来听,这肚皮都饿地贴后背了。”
大人们笑着散去,他们这群小伙伴也各自回了家。她跟羊元仲穿好草鞋,边捡着大人们遗落的小干柴枝,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去。
次日一早,她从床板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阿娘一般睡的较晚,她穿戴衣鞋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的怕吵着她。花织夕这个阿娘是阿爹在世时续弦的,如今家中只有花织夕跟阿娘俩人,虽然阿娘对她不大亲近但也不算刻薄。
等她扫完院子捡完牛粪,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十分刺眼。阿娘走出门收拾了一大堆又脏又臭的衣裳放在家门口,像往常那样看了她一眼之后她又进屋去了。
阿娘经常帮人洗衣服维持生计,不过接活儿的是阿娘,干活儿的是她,但阿娘从未饿过她一顿。花织夕卷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那桶子脏衣服拖到村口外的溪流边上。
今儿个天气有些凉快没什么人到水流边来洗衣裳,花织夕伸出小胳膊一边捶打着脏衣服一边回想着昨天老秀才讲的那个故事。
织女那样高贵不可亵渎的仙子到底为何要下嫁给牛郎呢?真是匪夷所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脏又瘦的身子,朝水里照了照自己这张蜡黄的小脸。不免感叹:织女会爱上牛郎,许是牛郎又勤奋又长得好看些。
“呀!我的衣服!”
一个不留神,花织夕正抓住手中浸湿的衣裳被水流冲到了下流,她赶紧提起裤管爬上岸朝下流方向跑去!要是丢了一件衣裳当真是卖了她也赔不起呀。
花织夕光着脚追赶着那件急速下流的衣裳,在流水潺潺之间并未发觉什么异样。本着骨瘦如柴的优势她跑起来几乎没什么声音,此时水流中的衣裳忽然被水中的树枝勾住,她心下一喜就要跳入水中捞取。但因眼尾余光瞄到那抹光亮,那跃起的脚步却被她生生收了回来。
...
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光洁的背影!
窥人洗浴乃何等龌蹉之事,更何况花织夕还是个小姑娘。她脸色一红,悄无声息地躲到石头后边,心里只盼望着这洗浴之人能尽快离去,好让她去取衣裳。
好一会儿过去了,耳边传来的尽是流水声,花织夕探出脑袋本想瞥一眼那人走没,不想这一瞥简直惊呆了她九年来的视界。
水中坐着个男子,他双手大开,仰头半靠在岸边,像是在歇息。虽然没能正面瞧个大概,但此人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凡的男子。
可是村子以外的男子都长这副模样?
她远远盯着那人的轮廓好一会儿,见他半响没个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那男子上半身靠在岸上,下半身坐在水里。而花织夕要的衣裳却勾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树枝上,她暗暗庆幸男子此时正闭着眼,于是她步子极轻地朝衣裳那处走去。
终于悄然无声地走到够得着衣裳的岸边,花织夕紧张地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卷起袖子伸出小手去拿衣服,成功拿到衣服之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但那个男子实在是格外引人注目,花织夕一个没忍住又偷偷瞄了几眼,可这一瞄不对劲了!此时的男子已经睁开了双眼,黑亮的眸子毫无情绪地盯着她。
看清了男子的面貌,小小的花织夕惊讶地目瞪口呆。
眼前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高挺俊朗的鼻子,紧抿而薄的唇,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只是那双永远漠视着一切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小小的花织夕几度想要收回视线,但那个人太吸引她了,他仿佛黑夜里的一道光照射在花织夕的世界里,她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岸上瘦小蜡黄的花织夕,水流中俊美的少公子,二人就这么四目相望甚久。
花织夕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脑中忽然出现昨日老秀才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她不由得异想天开:难道我真的是牛郎转世,要遇见我的‘织女’了吗?
于是,花织夕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朝那少公子走了过去。
她以为美公子会似织女那般中意了她,却不想他忽然起身大喊一声:“来人!”
花织夕还未觉察事情的严重性,远处忽然跑来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
“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敢偷李大人的衣服!?”家丁一把揪住她衣领子,怒斥道。
花织夕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衣裳愣是没明白,其实这同样颜色的衣裳她方才掉的女装,而她手中拿着的却是男装!
只见那少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家丁抓在手上的她,花织夕这才觉察形势不对,她眼眶一红,哇啦一声大哭起来!
少公子俊眉一蹙,淡然道:“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