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泸有一妻,在金陵老家待着。二人感情甚笃,蒋泸时常留信回家。而他的妻子也时常为他寄送寒衣吃食,胡悦时而也能分到一些。
十年前的端阳,蒋泸邀请胡悦一同小酌,胡悦欣然赴约。但是没想到蒋泸并不只是邀请了胡悦一人前来,还有一个和尚一起来到了饯亭内相聚。
这个和尚张着一张看不出性别的脸,按照胡悦的说法就是,这个人分不清他是男还是女,说他是男子,但是却没有一点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但是说他是女子,却也没有女子的婉约之美。总之他只能说是一个人。五官凑合在一起便是一张脸。只是这一张脸却瞧不出一丝的生气。
胡悦有些诧异,向来只知道读书的蒋泸是如何认识那么一个怪人的。那人开口道:“贫僧法号池静。胡公子有礼了。”
胡悦作揖还礼,但是眼睛依然在打量这个怪和尚。按理说和尚不可饮酒食肉,但这和尚却一点也不避讳,大口喝酒大口吃着肉馅的角黍。二蒋泸对他却十分的恭敬,胡悦不知那怪和尚什么来头,也看不出他的年岁。仿佛他整个人都只是一个空囊而已。
胡悦也是见惯怪事之人,虽然内心很怪异,但是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三人在这践亭之内一直喝酒喝到夜深,池静才起身道别,他临走时低声和蒋泸说了一句话,随后蒋泸的表情就一直都非常的痛苦,他皱着眉头拱手道别。
胡悦和蒋泸一同回去,蒋泸一路非常沉默,能到了住处,蒋泸才拱手谢道:“今日小酌,幸有兄相陪啊。”
胡悦笑着说:“留逸心中是否有什么事情?”
蒋泸皱着眉,他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过去一直都说胡兄不求功名,不图仕途本不是一件好事,而如今想想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这功名利禄又能维持多少年岁呢?哎,只是我娘子一心待我,我如何能辜负她的一番情谊啊。”
胡悦听他此番言论,又想起一起喝酒的那个池静和尚。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蒋泸继续说:“我明日就准备回去了。”
胡悦问道:“哦?难道蒋兄放弃仕途之路了?你家娘子不会失望么?”
蒋泸看着手中的灯笼,他道:“寒窗十年苦读,但是却屡考不中,我若继续考下去也未必有结果。而且……”
蒋泸抬头看着胡悦说:“吾命不久矣……”
胡悦看着蒋泸,蒋泸身体并没有衰败之状,蒋泸凄然苦笑说:“所以我时日不多,还是会去陪陪娘子吧。”
胡悦说:“但你看上去并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就药石罔治了呢?”
蒋泸说:“你听说过偷生庙的事情么?”
胡悦愣了一下,蒋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那位池静和尚便是偷生庙的方丈。”
蒋泸说:“前些日子我路过鸡龛山下,在那里发现不知道何时有了一间小庙。庙里面在做法事。而最怪异的是,在山门之外的牛车上,停着一口棺材。棺材明显不是新棺,朱漆已是斑驳不堪。”
胡悦发现蒋泸越说这话的时候,手在不停的颤抖,白色的灯笼被他晃得险些要熄灭了。
蒋泸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进去,也许我就不用如此了。”
胡悦说:“那场法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章 偷生庙(中)
蒋泸抿着嘴,他艰难的咽着口水,随后看着胡悦说:“胡兄…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冤鬼索命么?”
胡悦接过蒋泸手中的灯笼说:“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欲念,便不会少了冤魂。”
蒋泸说:“我可能就是遇到冤鬼了,那时我站在山门外,只是一时好奇便往里探了探头。发现这座庙里面只有一间佛堂,而念经的声音是从两旁的偏殿内传来的。我此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得往里面走,香炉内明明没有香火,却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右边的香堂内没有佛像,只有一排一排的纸扎人,那些纸扎人都是被吊在房梁之上,纸扎人的头被白布遮掩,看不清面目,我看到这般怪异恐怖的样子吓得直往后退,但是不知道怎么脚不听使唤,就往左边的厢房内倒退着,我就是那样倒退着进到了那间偏方,就在我进入房门的一刹那,我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和我交错而过。屋内只有一个和尚,就是今日你见到的池静,他见到我时脸色大变,我以为他是厌恶我打扰了他超度,但后来我发现原来他是惧怕……”
胡悦说:“为何惧怕?”
蒋泸道:“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超度……这座庙并不是普通的庙宇,而是偷生庙,厉鬼无法投胎转世,于是他们必须要找人代替,偷生庙顾名思义就是偷生。他们找到那些刚死去的人的尸体,然后借尸还魂。”
胡悦说:“那与你又有何干?”
蒋泸捂着脸说:“池静和尚说因为在庙里面还有其他的冤魂无法投胎,他们在等我死后占据我的身体,一般性这样的情况不会等太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就回天乏术了。”
胡悦沉默了很久,他说:“偷生?嗯……你能带我去一次偷生庙么?”
蒋泸说:“这怎么可以?难道你不怕……”
胡悦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今天把我请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喝一壶水酒吧。”
蒋泸一时语塞,胡悦平淡地说:“那个叫池静的和尚一定还和你说了其他什么。”
蒋泸急着想要开口,但是胡悦却摇了摇手说:“但是看你现在的情况我也知道情况如何了。”
蒋泸垂下双手,他说:“是的,我的确无颜再说什么了,但是胡兄你可以放心,我不会……”
胡悦摆着手,一脸兴趣地说:“怎么会呢,蒋兄你还是和我说说吧,至于接下去我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那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我还能替你相处保命的法子呢。”
蒋泸看着一脸像是有好玩游戏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的胡悦,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胡悦,拉着胡悦的手一句话都没说,很久之后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楚珏打断了胡悦的叙述,他说:“你让他拉你的手?”
胡悦纠正道:“是他拉着我。”他看着楚珏那种像是捉奸的表情,又补充道;“以表感激之情。”
胡悦想要继续说下去,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楚珏捏在手里,他抽着眼角,看着楚珏,楚珏则是一脸你继续,我听着的表情。
胡悦叹了一口气,只得继续叙述下去。
那时胡悦和蒋泸相约第二日便赶往城郊鸡龛山下的那座古怪庙。那座山原本不存在,但是据说在东北角需要有一座山压着,才能够让整座皇城的风水起到作用。否则龙脉会被离此处最近的一条洺河所冲。
所以这座山是从南边的丘庸山移过来的。但是历经百年,这座原本被皇家极为重视的鸡龛山却不知道何时开始便不再生草木,此后三里之内的牲畜庄家也都相继衰败枯死。而后这里便被皇家所放弃,那原本所谓的风水镇山之说也被皇家否认。这里就成了一座荒山,近几十年来成了乱葬岗。
虽然是正午时分,但是那里却一丝暖意也没有,阴沉之极,偶尔间听到乌鸦啼鸣。枯死的树枝纵横交错,这一番模样一点都没有初夏的景色。仿佛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被抽走了一般。
蒋泸带着胡悦凭着记忆一直在乱葬小道之中穿梭,终于在山脚的一处乱石堆后找到了那座小庙,说是小庙如果不是内院的一个香炉,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座庙,而四周围的枯木乱石把那座不像庙的庙掩盖的更加隐蔽。
胡悦抬头看着大门,大门上没有牌匾。他刚要抬脚踏入。蒋泸则挡住了了他,蒋泸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说:“胡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去吧!”
胡悦打断了他的话,他从腰间抽出了扇子,指了指门内说:“哎。老实说吧,这庙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胡悦推开了蒋泸的手臂,就在他想要进入的时候,大门像是有所感知一般,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居然关了起来。蒋泸楞在原地,胡悦发现事情不对,一把拉住蒋泸,忽然从门内伸出了一只手,但是胡悦的速度更快一些,直接把蒋泸拽到了身边,而于此一瞬之间,那只怪手一下子缩进了门内,大门随后便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