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想的,喜欢男子的赵循并没有爱上一个女弟子...但要说他迷上了人家,似乎也无不妥。只是不是世人理解的男欢女爱,而是落脚到别的东西上——就像他们平常也会钦佩、喜爱某个人,却不定是异性,也不定有情爱在其中。
“别的我不知道,倒是这画是真好...这个女弟子不同寻常,有林下风气!”这样说着,王阮又赏玩了一会儿画卷,道:“我寻那位小娘子,请他作画,子徽你看可使得?”
“那是你的事。”赵循并不理他,只是让管家准备一些东西,充作给红妃的‘润笔之资’。其实这是不必的,两人又不是画工和买家,没有这个时候为画出钱的道理。但赵循还是想出这个钱,这幅画已经和他最开始预想的‘玩笑之作’完全不同,他觉得这幅画该有个价!不然便是轻辱了。
转过头,‘润笔之资’便送了去,就连王阮也凑趣送了些颜料、画具之类,算是鼓励人家小娘子,令她不要忘记精研画艺,浪费了一等天资云云。
润笔之资和礼物一起送到了雏凤阁,同住雏凤阁的花柔奴、孙惜惜、陶小红,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好奇的。但因为和红妃的关系不好,最终也只有孙惜惜过来探看——这两年孙惜惜和红妃的关系也大不如前了,但终归不是花柔奴、陶小红那种敌对的关系。
故作无事的话,大面上也能过得去。
“红妃,这是赵相公送来的礼物?”孙惜惜看了看桌上放的盒子,低声道:“听说赵相公接连与你送礼...他该不会有为你铺房的意思罢?”
女乐不可轻易委身于人,一旦与客人有了亲密关系,一段时间内就和这位客人结成了类似夫妻的关系。而在这种关系开始时,客人得送上‘聘礼’,还要将女乐内房之中的铺盖等物全都换新,而若是女乐的第一个男人,更是有义务包揽铺盖、家具、摆设等一干物品(那个时候女弟子成为正式女乐,要从单间小屋搬到独门小院),这被称之为‘铺房’。
如今说到‘铺房’,也专指男客成为女弟子的第一任‘丈夫’。
看到敞开的锦盒里放着一把金执壶,并四个八角小酒盅,心里计算起这东西的价值。又想着其他没有打开的盒子里装着什么好东西,孙惜惜慢慢道:“红妃,你可不能轻易就动心了!像你这样的,将来定然是花魁...这位赵相公虽不错,却打不住日后能有更好的呢!”
第44章不夜宫(2)
红妃看向孙惜惜。
在红妃的目光中孙惜惜甚至没能支撑过几次呼吸,她下意识转过了头避开红妃的目光——其实红妃并没有‘怒目而视’,她的目光中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在她的目光中,孙惜惜感受到了一种无所遁形。
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她那无法言说的私心也被看的分明。
红妃并没有说什么,就这样目送着孙惜惜离开了...这个儿时玩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她疏远,或许说‘疏远’有些不太恰当。她们还和以前一样,偶尔会一起练习歌舞,一起吃饭、进进出出更是常有的事,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对此红妃无话可说,她知道这不只是孙惜惜的问题,她也是有责任的。
孙惜惜的态度变化她多少能猜到理由,就和学舍里其他女孩子不喜欢她差不多。虽然这样说有些过于‘自恋’了,但孙惜惜确实是因为感受到了和她走在一起的压力,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嫉妒’,这才发生改变的。
但这也不是孙惜惜一个人的问题,红妃同样没有好好经营这段友情。在意识到孙惜惜心思发生微妙的变化时,红妃并没有做出挽回,她只是那样看着,看着对方与她渐行渐远。
红妃低头收拾着送上门的礼物,一言不发...身处在这样一个世界,她实在是太累了、太悲观了。这样的她,只有专注于跳舞这类她喜欢,而又不会被影响的‘外物’时,才能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至于维持与朋友的友情,保持正常的人际,这已经是现在的她做不到的了。
她甚至会忍不住想,反正只是一个背叛了友情的朋友,有什么可挽回的呢?说不定她主动做了很多,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成功了,她拥有一个朋友,又有什么意义?抱团取暖吗?恐怕是不能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们也常常感受到命运的悲情,但她们和她的悲喜也不完全相通。
就这样吧,随便了。
收拾好东西,红妃去了师小怜那里。师小怜见红妃来了,笑着朝她招手:“二姐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晚间就不必随我出门了,在家准备准备,明日早些起身,时辰到了一起去宜春苑。”
师小怜没说去宜春苑做什么,但红妃想到黄历上的日子,哪有不明白的!
宜春苑是女乐为宫廷宴饮表演排练的地方,而眼下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可不是要排练么!
宫中大小宴饮有很多,平常也叫女乐进宫献艺,但要说用到宜春苑排演,也就是几次数得着的大节了!其中最为隆重的,数元宵节宴演,那个时候女乐要在宣德门外御街上搭好的舞台上表演,宣德楼上有皇帝和后妃,御街两旁还有各家打起的看棚,普通百姓也可纠集过来看表演。
虽然不是每次表演都像元宵节演出那样隆重,但一年里总有些日子需要表演庆贺,千秋节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