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萧云彰和林婵在园中,日当正午才归,林婵吩咐小眉捧来热水,伺候她洗漱,萧云彰则去净房清理,换了直裰,月楼桌上已摆饭菜,一小壶卫酒。
林婵扭手扭脚过来坐,松挽了发,天气酷热,仅穿件银白裳裙,隐现内里红兜衣,抬腕袖滑,露出一截白臂,留了他攥握过的浅青指痕。
萧云彰斟酒吃,心底微动,笑着看她。林婵不得味儿,下狠劲瞪他一眼,红脸道:“笑甚么,怪模怪样的。”
萧云彰道:“我不笑,还哭不成?”
林婵嗅嗅问:“甚么酒好香。”
萧云彰道:“南京灵谷寺前霹雳沟的水,酿的酒,因靠近孝陵卫,得名‘卫酒’口感鲜甜,味道浓郁,吃了易醉,又名‘迎风倒’,你要吃么?”
林婵讽道:“醉了丑态百出,我才不吃。”她挟了块烧肉。
萧云彰另挟了条糟鱼,到她碗里,笑道:“酒不吃算罢,尝尝卫酒糟的鱼,酒气散尽,只留一抹香味。”
林婵吃了口,惊疑问:“可是鲥鱼?”
萧云彰道:“没错,富阳的鲥鱼最好,鳞白如银,味最甘美。”
林婵心生感概道:“想从前在家时,一条糟好的鲥鱼,爹爹能佐酒三四天,十分地珍惜。”
萧云彰道:“哦,这般!我遣人送一坛往杭州知府去。”
林婵被戳及痛处,不快道:“你这奸商,我晓你家财万贯,勿要面前显摆。”
萧云彰道:“你这官家女,我晓你家道清贫,勿需强逞傲慢。”
林婵一时语噎,萧云彰问:“你为何人前人后贬我‘奸商’?”
林婵道:“无商不奸,不事生产,只晓低买高卖,唯利是图,不劳而获,此乃天下共知。”
萧云彰沉脸道:“若无我等行商,南来北往的货物,如何流通,京城内的达官显贵,能穿到松江的棉布、通州的缂丝?吃到南雄的板鸭、岭南的荔枝?那些个人参鹿茸灵芝雪莲麝香药材,从何处来?例子举不胜举!若无我等行商、上缴重税,国库如何充盈?远不说、说近处,杭州瘟疫,若不是我等商户,大开店铺,鼎力相助,替官府解忧,那疫病会这般快的消散,吃水不忘打井人,吃米不忘种谷人。你这等官家女,好生心黑,帮要我帮,用要用我,帮完用毕,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养了一只白眼狼。”
林婵生气道:“说谁心黑,说谁白眼狼?”
萧云彰冷笑道:“还能说谁?不就说的你。方才在园里,谁挟了我腰死也不放的,提了裤子便不认人!”
林婵羞窘难当,抓起筷箸,掷他脸上,萧云彰站起,一任箸儿落在地面,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他俩不欢而散,林婵也没了胃口,摒着气,倚矮榻上翻书看,不知不觉睡熟了。
月楼和小眉用过饭,月楼见糟鱼还有余,挑进碗里,拿到前边铺里去,陈珀、唐韵、唐田香及曹楚,正坐了饮酒,桌面放一瓶酒,一盘烧鸡,一盘熏肠,两盘清炒时蔬,一大碗米饭,陈珀问:“你怎来了?”
月楼道:“奶奶糟鱼未吃完,我拿来给你们下酒。”把碗摆桌上。
唐田香惊道:“如此美味,竟还有余?”
唐韵说:“到底出身官家,山珍海味早腻味了。”
月楼笑道:“原因不在此,他俩拌起嘴来,哪还有胃口吃。”
陈珀问:“拌嘴了?这次又是为哪般?”
月楼睇他道:“吃你的鱼罢,鲥鱼刺多,小心卡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