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告信并非都无中生有，确实也抓住了杜斌的一个问题。这是当前任何想要向上级部门伸手要钱的人或部门都无法回避的现实。那就是要请人家吃饭。杜斌气愤地说：“到省里申请资金，当然得请人家吃饭，请人家跳舞唱歌，请人家蒸桑拿浴。但那是省城呀，你随便请人家吃一点小吃，人家就给你几百万无偿资金？可能吗？要去高档酒店，要吃山珍海味，要喝洋酒。没有几千元能打通关节吗？”马德良比较镇静，他安抚杜斌说：“别激动，慢慢说，来，咱哥俩先干一杯。”马德良跟杜斌撞了下杯，先干了。他看着杜斌喝干杯子里的酒，又给杜斌倒满。
杜斌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干脆都告诉你吧。朝人家要这么多钱，而且那么多人排队等着要钱，人家给谁不行？光请人家吃吃喝喝，还不行。是要给关键人物送点钱的。”马德良说：“一共花了多少钱？”杜斌粗略计算了一下，说：“争取到的450万无偿资金，花了2万多块。回来就在教委报销了。”
马德良点点头，说：“不多！花这么点钱，办这么大事，还是你有能耐！”
杜斌没搭他的茬，继续说：
“这是惯例呀，这是游戏规则呀。东环市哪个部门要钱，不是这样做？”
杜斌激动不是因为上告信说他请客送礼，也不是因为说他给人家送钱。上告信说杜斌拿的这两万块钱，自己揣腰包了。马德良当然不相信，但他仍然试探着问：“这是真的吗？”杜斌非常坦诚，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气愤地说：“他们放屁，我是报销了两万多块钱，但我都花出去了。我也跟市委赵书记请示过。市里哪个部门向上面要钱，不这么做？就伸着两个空爪子，空手套白狼啊？谁会搭理你呀。”
马德良像鹰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斌的眼睛，足足盯了一分钟，说：“那上面，可告你揣个人腰包了。”
杜斌也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敢保证，一分一厘也没揣我的腰包。我以我的母亲做保证！”
马德良就笑了，杜斌也被自己的誓言弄笑了。他想，怎么拿母亲做保证呢？母亲早已不在了。就是保证了，又有什么用呢？但他马上就知道，其实，虽然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虽然母亲在他坎坷的人生历程中只占有那么一瞬间，但潜意识里，母亲仍然是他心目中最为神圣的！
柒
杜斌从三和乡回来的当天下午，牡丹市纪检委调查组就来了。他们住在市宾馆，比杜斌高一个楼层。
在东环市宾馆的小会议室里，他们询问了杜斌。带队的是一个50多岁的纪检委副书记。如果说马德良的眼睛像鹰一样，那这位副书记的眼睛就是一只秃鹰，透射出无言的威严和冷漠。
杜斌相信，如果犯了什么错误，在这比闪电还令人胆寒的目光注射下，会不自觉地矮三分。但杜斌没做错什么，所以他不畏惧这目光，而是极有挑战地勇敢地迎接了那道闪电。
最新卷第15节
杜斌诚实地把什么都说了，一点没有隐瞒。调查组的人听了后，有些同情杜斌。他们也不希望，学生们还在危房里上课，教育局机关的领导们就用原本拥挤的学校，去换自己舒适的住宅楼。至于杜斌给省里有关部门送礼的事，杜斌说：“这是普遍存在的游戏规则。我个人不希望你们牵涉到省里有关领导，否则，市里以后就别想跟省里打交道了。你们可以去问赵法谣书记。如果你们非要牵涉省里人，赵书记同意的话，那我就只好自己掏钱支付那些花销。”
调查组的人还没见过像杜斌这样的被调查对象，他们回到宾馆房间，纷纷议论。他们认为，杜斌作为一个知名作家，是不会撒谎的。他们知道，在一个作家的眼里，他们最看重的是什么。那就是他们的名声。名声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
赵法谣书记不希望市里出现这种“腐败现象”。他在调查组面前替杜斌说了话。他说：“按照市里的招商引资政策，向上级有关部门争取到计划外的无偿资金，可以按百分之一的比例，给与奖励和活动经费。如果按照这个奖励比例，杜斌同志应该得5万元，可是他风格高，一分钱没要。这区区两万元，算得了什么？”
调查组的人犹豫了，赵法谣说：“这个奖励政策，可是牡丹市委制定的。而且，还特意发了红头文件，你们难道不知道？”
很凑巧，当天晚上，东环市的电视台就把上午杜斌去金凤玉家的报道发了出来。当时，调查组的人正在赵法谣办公室。他们是一起看东环市《新闻联播》的。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带队的市纪委副书记对赵法谣说：“我相信您的话。杜斌绝对不是在演戏。”
牡丹市委调查组来东环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调查举报信上说的杜斌私吞公款。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杜斌不但不存在私吞公款问题，还是一个不贪图巨额奖金的先进。一周后，调查组就撤走了。
一天夜晚，吕慧在办公室偷偷给杜斌打电话，她说：“听说第四第五小学的事了吗？他们已经决定了。由于你的阻拦，他们暂时把第四小学合并到其他四所学校。这样每个学校只分流进三四百人。还把仓库和体育器材库打扫出来作教室。但他们却要把教师进修学校的办公楼承包出去，改造成全市最大的娱乐城。有室内游泳、保龄球、夜总会、洗浴、餐饮什么的？”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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