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良把上告信的内容简单地跟杜斌说了一遍。杜斌听得很认真。马德良说完,杜斌松了口气。他想还好,罪状虽然胡乱罗列了一大堆,但都是无关紧要的扑风捉影,只要稍微一调查,自会风清云朗,还他清白。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他与吕慧的事。他从心里怕别人告他乱搞男女关系。虽然现在这个时代,这已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且杜斌丧妻未娶,吕慧年轻未嫁,如果组织上追究起来,顶多判他个不太注意影响罢了。但杜斌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名誉。他也怕吕慧一个黄花闺女,还没处对象就背上生活作风方面的名声。
上告信并非都无中生有,确实也抓住了杜斌的一个问题。这是当前任何想要向上级部门伸手要钱的人或部门都无法回避的现实。那就是要请人家吃饭。杜斌气愤地说:“到省里申请资金,当然得请人家吃饭,请人家跳舞唱歌,请人家蒸桑拿浴。但那是省城呀,你随便请人家吃一点小吃,人家就给你几百万无偿资金?可能吗?要去高档酒店,要吃山珍海味,要喝洋酒。没有几千元能打通关节吗?”马德良比较镇静,他安抚杜斌说:“别激动,慢慢说,来,咱哥俩先干一杯。”马德良跟杜斌撞了下杯,先干了。他看着杜斌喝干杯子里的酒,又给杜斌倒满。
杜斌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干脆都告诉你吧。朝人家要这么多钱,而且那么多人排队等着要钱,人家给谁不行?光请人家吃吃喝喝,还不行。是要给关键人物送点钱的。”马德良说:“一共花了多少钱?”杜斌粗略计算了一下,说:“争取到的450万无偿资金,花了2万多块。回来就在教委报销了。”
马德良点点头,说:“不多!花这么点钱,办这么大事,还是你有能耐!”
杜斌没搭他的茬,继续说:
“这是惯例呀,这是游戏规则呀。东环市哪个部门要钱,不是这样做?”
杜斌激动不是因为上告信说他请客送礼,也不是因为说他给人家送钱。上告信说杜斌拿的这两万块钱,自己揣腰包了。马德良当然不相信,但他仍然试探着问:“这是真的吗?”杜斌非常坦诚,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气愤地说:“他们放屁,我是报销了两万多块钱,但我都花出去了。我也跟市委赵书记请示过。市里哪个部门向上面要钱,不这么做?就伸着两个空爪子,空手套白狼啊?谁会搭理你呀。”
马德良像鹰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斌的眼睛,足足盯了一分钟,说:“那上面,可告你揣个人腰包了。”
杜斌也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敢保证,一分一厘也没揣我的腰包。我以我的母亲做保证!”
马德良就笑了,杜斌也被自己的誓言弄笑了。他想,怎么拿母亲做保证呢?母亲早已不在了。就是保证了,又有什么用呢?但他马上就知道,其实,虽然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虽然母亲在他坎坷的人生历程中只占有那么一瞬间,但潜意识里,母亲仍然是他心目中最为神圣的!
陆
一天上午,赵自忠给杜斌打来电话,说:“金凤玉要开学了,你赞助的钱能否到位?她就指望这些钱上大学。”
这些日子闹心的事太多了,杜斌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他以为交代给吴宇了,吴宇早就办妥了呢。现在,老师打来电话追问,好像他是个随便答应别人,随便向人许诺的骗子似的。杜斌感到非常抱歉,他说:“对不起,赵老师,我这段日子太忙了,把这事给忘了。”
赵自忠倒很理解杜斌,也许,他隐隐约约地听说了,教育局有人在四处撒上告信,诬蔑杜斌。他说:“没啥,我知道你这些天在跟俞思卿他们对着干,反对他们卖学校建宿舍楼。也知道有些人在往你脸上抹灰。但你不要怕,千万要挺住!教师都支持你!”
杜斌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流,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温暖、最理解、最支持的话语。他本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但他还是在电话里哽咽了一下,说:“谢谢你,赵老师。只要你们这些基层教师能理解我,我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值!”
杜斌把吴宇叫来,他没批评吴宇办事不利。他知道,吴宇是刘玉林网上的人。但凡什么事,吴宇肯定要偏向刘玉林和俞思卿一方。杜斌只让吴宇找进修校长,去取出一万块钱。吴宇还算识趣,不一会儿将钱取了回来,交给了杜斌。他并不想走开,似乎想从杜斌这里知道这一万块钱的具体用途。杜斌看透了,说:“你给俞思卿挂电话,我请他一起下乡,去三和乡看望受资助的贫困大学生。”杜斌想,让你们去受些教育吧。又吩咐吴宇:“通知电视台和报社,就说我要下去看望贫困大学生。”
杜斌本不是个喜欢张扬和铺排的人,以前下乡或去下面基层学校视察工作,吴宇总是弄得动静很大,教育局和电台、电视台、报社等一大群人跟着转。杜斌以为,那么多人前呼后拥,大有虚张声势之嫌疑,反而离百姓远。反而听不到下面真正的声音。为此,他还批评过吴宇。可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跟他平时的作风不着边际呀。其实,杜斌这样做,有他的目的。他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很微妙,教育局大部分人骂他、告他,市长刘玉林肯定对他也不满意。他现在惟一的安慰就是全市的教师支持他。但他势单力薄,他已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阻碍。一股足以致他于死地的暗流,正在悄悄地淹没他,试图使他遭受没顶之灾。因此,他要趁救助上不起大学的大学生这件被老百姓和教师们拥护的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争取社会、教师和家长的支持。
杜斌惊奇的发现,在没来东环市以前,他没这么多弯弯心思,更不去研究什么谋略,但是现实教育了他,使他的心智大大地进步了。
电视台和报社对这类事件最感兴趣,很快,他们就派得力记者来到吴宇办公室等候一起出发。大约半个小时后,俞思卿和吕慧来到杜斌办公室。杜斌简单交代了此行的目的,又对吴宇说:“你好好观察金凤玉家的贫困程度,回来写个通讯报道,往省报投稿。”
金凤玉一家三口住在别人家房子里,这个草房比赵自忠原来住的那间还要破旧,几乎就要倒塌了。她弟弟脸色苍白,嘴唇黑紫,极度虚弱地躺在炕上。她母亲瘦小、干巴,一看就是日夜操劳又长期缺乏营养的那种乡村妇女。屋里连一样象样的家具都没有,更不要说电视之类的奢侈物了。杜斌心情沉重地掀开锅盖,铁锅里的帘子上,两个剩下的玉米面掺着野菜做的窝头,不仅让杜斌潸然泪下。
最新卷第14节
电视台记者准确地抓住了这个难得的镜头。杜斌从兜里掏出1万块钱,递给金凤玉说:“本来,这一万块钱,是给你做学费和买生活用品的,这是我省城一个私营企业朋友赞助的,你现在用5千块交学费,至于生活用品,你就去他的企业打工自己挣吧。回头我跟他打声招呼。剩下的这5千块,给你弟弟治病用。”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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