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调查这几天,殷暮不敢联系宋清乔,一方面他并不能保证以他现在的心态可以瞒过那个小机灵鬼,另一方面袁总对他看管得很严,他不能当着袁总的面打那些看似正常实则暧昧的电话。
直到宋相以主动打电话来。
“小殷,我打算带宋清乔回家一段时间,我俩放假这么久了一直不回家看老宋有点儿说不过去。”
“他愿意?”
“他倒没说什么,听说你俩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联系倒是有联系的,只不过是互相发发消息,交代几句近况而已。
“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你带他回去也好,不过最好不要让他和宋副司令单独呆着,也别提曾若雨的事。”殷暮想了想,道,“曾若雨还是没有回复?”
“没有,估摸是想把我们晾着,嘴上说不想让宋清乔管,其实离了他也不行。”
“成,有什么事再找我,先不跟你说了。”
殷暮一直是顶着袁总的目光进行的通话,说什么都不太自在。
“宋清乔的事?”袁总问。
“嗯。”
“我老早就想问你,你和他到底什么交情?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袁总的目光在他脸上审视。
殷暮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朋友交情。”
“他是不是有心理上的问题?”
……
果然还是不能小瞧袁总,这都能给她分析出来。
“有一点。”
“那还是得找专业医生治疗,你是个学生不是医生,耽误不得人家。”袁总说。
“我知道,他有在看医生,我只是跟他比较近,平时督促着罢了。”
“那就好,他现在看的医生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帮他找一个。”
得,原来担心的是宋清乔。
“人医生挺好的,您别c,ao他的心,先把这边的事办完吧。”
袁总如此轻易就接受宋清乔有心理病这个事实让殷暮有些意外,不过这也算是给他排除了一个难题,至少他再跟宋清乔联系的时候没那么大压力。
可是很明显,他这边解决了一桩难题,那头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宋清乔已经一下午没有回复他消息了。
宋相以亦然。
打电话过去两个人都是用户正忙的提示音。
这俩人搞什么幺蛾子?
也罢,这么久回趟家总归是要被老宋多絮叨絮叨的,可能正忙着,他还是不打扰的好。
越到后面殷暮越觉得不对,这已经两天没联系上了,不仅仅是宋姓两兄弟,连知穗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喂。”殷暮只好打给陆衡凉,“你这几天见过宋清乔没?”
“没有,我在香港。”
“你联系过他没?”
陆衡凉有点摸不着头脑:“没有,你们没在一起吗?”
“我回p城了,前几天宋相以跟我说他们要回去见宋副司令,然后就没音信儿了。”
“宋相以呢?”
“也联系不上。”
“要是你都联系不上的话,我更联系不上。”
谁知道在香港度假的陆衡凉挂了电话就买了机票回b城。
以他的了解,联系不上宋清乔很正常,但连带着宋相以也联系不上的话,这事情可能就有点儿大发了。
上次这样谁也联系不上的时候还是宋相以拒绝进部队的时候。也就是曾若雨出事之后没多久,老宋想让宋相以硕士毕业后去部队里呆两年,把他抛出宋家这场无名风波。结果宋相以拒绝得极其果断,被老宋严教猛打了一次,后来直接申请去了日本再也没回来。
那这次,可能跟宋相以没太大关系,主要问题应该在宋清乔身上。如果是宋清乔的问题……还能有什么问题?往最坏的方面想,极大可能是生病的事儿被宋呈颖知道了。
陆衡凉赶回来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天黑了个彻底。什么也没想直接往老宋头家去,大门敲了半天没人应。老宋家一整个四合院里,静悄悄的。
“请问哪位?”门口的对讲机发出一个女声。
“知穗,我是陆衡凉。”
静了一阵,门锁弹开了。
夏夜的院子里亮着两盏暖黄光线的落地灯,庭院里的绿植都枝繁叶茂,那些棵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爬的大槐树还立在那里,久经沧桑却也再没有孩子愿意去爬。
内里装潢在几年前翻新过一次,都是照着老宋的喜好来的,古色古味,每次走过这路,陆衡凉心里都难免翻涌一番。
知穗抱着小星澈出来迎接他。
“他们呢?”
知穗撇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赶紧直说。”
“爸爸打乔,去医院了,老师陪着,乔在房间里。”知穗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陆衡凉,想来也是目睹了事情全过程的惨烈。
“你带小星澈去休息吧,我去找乔哥。”
陆衡凉欲走,被知穗一把拉住:“他好像,不太好。”
“谢谢你,我有分寸的。”
宋清乔的房间有些偏,离北房相当远,而且他房间门口就是一棵全院年纪最大的大槐树,几乎把门前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若不是知道宋清乔住那儿,可能都发现不了暗处藏着扇门。
“开门,是我。”陆衡凉叩响房门。
门缝下面没有光透出来,屋里没亮灯。在敲门之后没一会儿,隔着一道门,陆衡凉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我得为我自己辩解一下
袁总说的,她想的那样就是宋清乔有病找小殷总治……
没有怀疑他俩balabala……
第58章
宋清乔的房间分了两层,因为他坚持床要离工作的地方远点儿,这样既不会影响工作,也不会影响睡眠,所以,楼上只摆了一张大而软厚的榻榻米,地毯是宋相以在日本的时候寄给他的,浮世绘风格。整个房间的墙就是水泥原本的颜色,没被东西挡住的地方有他灵感泉涌时的涂鸦,个人色彩非常浓烈。
说回来,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不轻,屁股着地,本来屁股上也没几两r_ou_,愣是把骨头磕着了。
陆衡凉进了屋把灯给打开,登时明亮的光线充斥整间屋子,宋清乔应该在黑暗里窝了几天,见着光的时候跟吸血鬼见了太阳似的,闪瞎了。
“关上。”他捂住被照得发疼的眼睛。
陆衡凉也同意把灯关上,因为这满地的狼藉看了他心里发慌。宋清乔那几大柜子的奖杯尽数被砸完,生生一盏都没留下。玻璃材质的基本断成两半,严重点儿的估计尸体都拼凑不全,金属材质的也是受尽非难,被扳断的有,砸出坑的也有。只剩几盏质量特别好的,还歪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人就更不用说了,穿着件黑色长袖t恤,吊着格纹睡裤,打着光脚。浑身烟臭酒臭,头发乱七八糟,脏得打起结,胡茬冒出来也不及时打理。
“谁砸的?”陆衡凉意识到问了个弱智问题,“哦,老宋吧。”
宋清乔往楼上走:“别在下面,看着烦。”
其实楼上也好不到那儿去,窗户开着灌进来热风,弥漫着比楼下更呛人的烟味,烟盒子堆在床头边,有七八个。被单上还有滩血迹,沾血的手纸也是一团一团满地胡乱扔着,跟酒瓶子交相辉映。
颓废得不像话。
陆衡凉关上灯,和他两人重新陷进黑暗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勉强能看清那人憔悴邋遢的模样。
“回趟家怎么变成这样?”
宋清乔窝回床上,点上根烟:“你来干嘛的?”
“了解情况。”
“去找知穗,别烦我。”
陆衡凉瞧着他奇怪得很:“这血怎么回事?”
宋清乔半阖着眼往被单上瞄一眼:“你别管。”
问不出个究竟,陆衡凉坐到他床上:“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的错。”
“你不知道。”
“收拾出门,我还没吃晚饭。”
“不去。”
陆衡凉找着瓶还没喝完的酒,仰头灌了几大口,道:“那就耗着。”
把宋清乔存的烟酒耗完,不信他不出门。
“陆毛,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他突然问。
笨拙如陆衡凉,回答说:“我从来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谁也没说话,一个人好像真的在想,一个人好像真的在等。
“想不出来。”陆衡凉率先无用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我死了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宋清乔笑得发酸,“从小到大,你也挺恨我的不是?”
“只是小时候,现在没有。”
“他们要送我去医院。”宋清乔的思维一下又跳脱到另一个地方。
于他而言,此刻的他并不觉得痛苦,只是孤独到无以复加,渗透在他的每一寸血液里,灌注全身。可这些孤独粒子要是真的能随着血液一起流出来就好了,那就把身上的血全部放干,再注进新鲜的,没有孤独的不就好了。
去医院的话,可以做到么?
“是我犯病打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砸个奖杯而已。”他讲得没头没尾,似乎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宋相以拦我,也被伤到了,我根本不配呆在你们身边不是?”
“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他对陆衡凉下了逐客令。
陆衡凉也没再说什么,无能为力的是他,帮不上任何忙,连问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宋相以回来的时候撞见刚从屋里出来的陆衡凉。
“他还好吗?”宋相以问道。
“不好。”
“行,你先回家,我会解决。”
老宋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被宋清乔推了一下,身体上没太大的问题,主要是气急攻心突发了脑溢血。还好送医及时,救回来一条命。宋相以当时阻拦宋清乔的时候没少受累,踩到了些玻璃渣,还挨了几下打。他向来知道宋清乔打架厉害,只是从未对他动过手,这次是意外,谁都不能控制。
“他只是生病了。”他反复跟知穗说这句话。
知穗知道宋清乔生病,但不知道是这样的病。当时被推到门外,听着里面如扫荡般的摔砸、怒骂、嘶吼,还有所有不可控的声音时,她只能害怕得蹲在外面死命捂住耳朵哭。
后来声音消失了,救护车来抬走了老先生,丈夫跟着去了医院,嘱咐她照顾好弟弟。
可弟弟呢?锁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未进一粒米。
“他只是生病了,都是病魔在作祟,不是他的错。”宋相以看着她,说得坚决肯定。他不仅仅是要说服知穗,也是在给自己洗脑。
是病症控制了宋清乔,不是宋清乔的错。
“我们得送他去正规医院治疗,他才会好起来,回到以前那样。”
知穗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宋相以去找宋清乔,刚才陆衡凉走的时候,宋清乔没有送,所以门也没锁。
走到楼上见到宋清乔坐在地上,砸了个酒瓶子,拿着片玻璃片往手臂上一道一道地划。力气用得不小,划一道,细小的血珠便直接渗了出来,直到整个手臂都血淋淋的。
“你在做什么?”宋相以问他。
那人跟没听见一样,继续不停。
“老宋没什么事儿,别太自责,本来也是他不对在先。”
“我在做实验。”宋清乔恍然回他一句,“实验血里面到底有没有其他东西。”
“结果呢?”
“他怎么会知道我妈的事?”又是这种无头无尾的交流。
“好像是医院那边联系的他。”
“他醒了是不是也要把我送去j-i,ng神病院?”
宋相以蹲到他面前摊开手:“把东西给我,我就告诉你。”
宋清乔乖乖把玻璃片放到他手上:“反正也实验完了。”
“我会带你去,以你现在的情况,光吃药控制不住。”
等会儿。
“你这两天,吃药了吗?”
宋清乔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不说话,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那晚上,宋相以一直陪着宋清乔,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了一夜。
第二天,下起了暴雨。夏天的暴雨往往来势汹汹,去势也快。宋清乔在某人的监督下洗了澡,勉强把自己打理干净后,坐上了车。
在副驾驶上的他,木木地看着窗外,脑子里的神经却紧绷着:“医院的仪器,如何j-i,ng准的找到我的苦痛?”
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苦痛这东西,侵蚀他太久了,久到人都麻木,不再波澜喧嚣。那医院里,冰冷的机械,苍白的数据,如何j-i,ng准定义这些蔓布全身,所有皮肤,所有血管,所有器脏的苦痛?
办理好住院手续之后,宋相以按照医生的指示,带着宋清乔去做检查。
做脉冲检测时,电流从脖子和手腕的贴片进入到宋清乔身体里,刺激大脑神经,得出数据。
他不安,疼痛,想要逃离。
若不是宋相以带着,恐怕很难坚持到最后一项。
检查完之后去到了住院病房,这间房里还住着一位病人,一位17岁的男孩儿。可宋清乔无暇去理会他,他现在没力气去做任何事,紧张到浑身僵硬,胸口发闷到想吐。
护士进来给了他一剂注s,he液,才稍微平稳下来。
“我不想呆在这里。”
宋相以愣了片刻,道:“我每天都会来,你想见谁可以告诉我,我尽量带他们来见你。”
输液输着输着,宋清乔便睡着了。
宋相以这几天忙了很多事,现在空闲下来才想起要通知殷暮一声,可手机怎么也开不了机。
“我的借你。”隔壁床的小孩儿递过自己的手机,冲他笑笑。
怪人扭蛋机第2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