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森还想说什么,可余虓烈已经停在了一户人家前,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随后又探出颗脑袋,看着发愣的宋森。
他扬起手挥挥,贱兮兮地笑道:“谢谢你送我回家啦,夜深了,你走吧。”
接着,他皱着眉,一副为难纠结的样子,补充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副打扮吗?因为我爷爷不让我跟社会人士一起玩。”
说完,他便像条泥鳅一样,在宋森冲过来抓他时,灵活地缩回了院子里,无情地将院门一关,把宋森拦在了门外。
“臭小子!”
宋森骂了一句,他还以为这人要领他到哪个大排档叙旧,没想到倒是拐着他将人送到家门口了。
宋森气得牙痒痒,刚转身要走,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
“臭小子,你放学又跑哪儿去了!饭菜我都给你热了三遍!”
宋森“哧”地笑出声来,仿佛能想象出余虓烈被撵着骂的样子,心里顿觉解气。
院子里,余虓烈捧着碗向老爷子赔着笑脸,为自己叫冤:“爷,我昨天不是跟您讲过了吗?我之后都会去同学家里的道馆打拳,每天都得晚回来。”
余宝庆愣了愣,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虓烈没注意到老人的神情,饿狠了似的扒口饭,吞咽后开口嬉皮笑脸道:“往后您也不用等我吃饭了,吃完饭就结伴去广场上溜达,打打太极或者跳跳舞。哎,您打太极我打拳,我们就是胡同双侠。”
余宝庆拍拍他凑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笑着斥道:“赶紧吃饭吧,凉了还得给你热!”
余虓烈得了令,便大口吃了起来。
余宝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的皱纹堆出笑意来,又开口道:“明天周末,又是个大晴天,咱爷俩去乡下爬爬山?”
“好嘞。”余虓烈连忙答应。
等余虓烈收拾好躺上床,隔壁屋的余宝庆已经鼾声如雷,他摸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来,时隔半个月才打开微信,不去管他爸妈和其他朋友发的信息,找到宋森的名字,再次发问。
“她真的这么说吗?”
宋森收到消息时才吃完饭,看着微信里的对话,万分不情愿地回复:“?”
“说我土这件事,她真的赞同了吗?”
宋森懒得理他:“你现在怎样一副土土的样子,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说话不文明,余虓烈也不想理他了,又在包里翻出常用的老年机来,问朱星吉:“我平常很土?”
朱星吉惊讶于余虓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很快回复道:“哈哈哈,土。”
余虓烈心里早有了答案,此刻丢掉手机。
他看了眼桌上放置的那副大黑镜框眼镜,坐起身来,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它重新放回余宝庆的柜子里。
爷孙俩说好去爬山的第二天清早,余宝庆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在白头霜散去之后,余虓烈跑到隔壁屋,手上端碗热乎冒着香气的胡辣汤,把老人从被窝里引诱了出来。
余宝庆还半眯着眼,半坐起来穿衣服,嘴上还骂着余虓烈:“好小子,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余虓烈无奈:“您这都赖了几个一会儿了,再赖一会儿就该吃中饭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和鸟叫声便一并争先恐后地蹿进屋里,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余宝庆半睁的眼睛猛地眯了一下,眼中余虓烈背光的剪影却越来越清晰。
皱着眉多看两眼后,余宝庆便笑了出来:“哟呵,你还真够早的,还跑去修理了你那个鸡窝头?”
面前的余虓烈终于不再缩着脖子、穿着各式各样的polo衫了,他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显得干净利落之外,还越发挺拔。
发型也换了,之前厚厚盖在头上的自来卷不见了,捋直了,终于清爽地露出了两边的鬓角、额头和一双稍显寒冷的眼睛。
余虓烈笑着凑近余宝庆时,余宝庆还能闻到巷口张老头店里洗发水的味道,他从来不去那里剃头——张老头剃了四十多年,可手艺还是不好!
但今天,张老头却剃出个明星来。
余宝庆越看越欢喜,笑道:“我就说,你从来就不是自来卷,终于给我捋直咯。”
余宝庆抬起大掌轻轻摸上他的脸,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也不拆穿他之前的伪装。
“得嘞,赶紧起吧,买的早餐都凉了。”
余虓烈直起身,两手插着兜晃出去了。
这人换了身装备,像是面子里子全都换了,那副以前隐隐带着高傲嚣张的样子又回来了。
等爷孙俩吃完早餐出门,已经是十点半了。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暖乎乎。余虓烈背着大大的登山包,手上牵着余宝庆,爷孙俩都精神十足地往公交站走去。
出了巷子还能听见张老头店里传来“咔咔”的剪刀声,他大声喊着:“看!看余家那大孙子,早上来我店里整了个造型,现在可像明星了!”
店里的人纷纷探出头张望,只远远看到一个背影,就笑道:“嚯,还真是!”
余虓烈没赶上晚上的课,那时他还带着余宝庆在荒郊野外,好不容易来了辆出租车,余虓烈赶紧把老人塞了进去,但回镇上的路程也要五十分钟。
余宝庆老神在在,手里头还拎着两尾活鱼。下山后他非要观看别人钓鱼,坐在草地上和两个老人聊得火热,结果错过了末班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