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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酒保所说,当他们来时,我就会认出。
那几个年轻人坐在靠角落的位置,男男女女,各自喝着酒,但我感觉他们在放纵之余观察着、追寻着什么,每个上前搭讪的人都是目标,他们就像猎人捕捉猎物的痕迹——那是一种令他们和其他寻欢作乐者区分开的特殊气息。我莫名有些不安,端起让酒保调制的另一杯酒,向着当中某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女孩走去。
“哦,你好。”她比我想象得更加热情,主动向我打了招呼,并接过那杯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红色光芒的酒。
我努力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肩膀围着的黑纱上,这使我联想到了那间满是姐姐生活痕迹的出租屋,也令我回忆起衣柜里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织物带来的震撼。她没有计较我的走神,又重复了一遍:“你好呀。”
“你好。”我拘谨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我觉得她和姐姐有一点像。
当年姐姐离开的时候,比眼前的女孩年纪更小,也更冷漠。她拿着简单的行李,抽着加了大麻的烟,眼尾涂成了黑色:“小约克,别尝试找我,我们可不是什么关系很好的姐弟……我要离开这里,去找些能让我舒服的乐子。”
事实上,我们曾有过的一段和谐相处的时间,要追溯到十岁以前。后来她就讨厌我了,尤其在我考上本地最好的学校、得到她爱慕的男孩的求爱后,当然,后者令我非常困扰,我没有答应,但仍然被姐姐嫉妒着。她是个疯疯癫癫、情绪非常强烈的女孩,我早就知道,因此她对我的反感也并不意外。
正因如此,我们分开后,一直试图联系她的是我,而她不屑一顾。她变得更自私、更冷酷了,但我没有责怪她,毕竟在爸妈去世后,我也浑浑噩噩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接受了现实。但她的变化显然不那么简单,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和毒品、酒精、滥交甚至是异端宗教扯上关系,在我久远的记忆中,她只是个厌恶我、厌恶学习的人,早早辍学了,经常和爸妈争吵,然后躲进房间和网友聊天。
车祸发生当天,他们也正打算去一所私立学校,据说只要付钱,就能让失学的孩子重新读书。爸妈一直觉得姐姐不是无可救药,她却不领情,也许他们在车上发生了口角,也许没有。不过在意外发生后,爸妈护住了她,她活下来了,只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便开始四处鬼混。
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探究,当我回过神来,我看见眼前的女孩把烟灰抖落在空酒杯里,托着腮看我。她的眼线也涂得和姐姐很像,但有些发红,看起来像哭过了一样。察觉我盯着她,女孩松了松黑纱,向我抛了一个无比熟练的媚眼:“你想和我做更多事情吗?比如到附近的旅馆……我的技术很好哦。”
“不,不是。”我连忙拒绝,“我找你只是因为你长得有点,有点像我的姐姐。她刚刚去世了,我听说,之前她很喜欢来这里……”
起初女孩不相信,她以为我在使用和其他男人一样的伎俩——他们经常假装耐心,玩一些正人君子的花招,仿佛他们是被女孩引诱的——但很快,女孩发现我没有撒谎,立马露出了一个夹杂着同情的笑容:“她叫什么?也许我见过她,她和你一样漂亮吗?”
我告诉了她,只是一点点,关于姐姐的名字和她的打扮。果然,女孩把快要燃烧到尾部的烟丢进酒杯,说:“我们有时候会在一起,喝酒、找男人、晕倒在浴缸……可她比我疯多了,她喜欢吸食大量的,哦,你懂的,就是那些违禁品。”她做了个捻粉末的手势。
“我和她分开很久了。”我苦笑,“我已经完全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女孩说出了更多,在酒精和烟的双重作用下,她没什么戒心,同伴们也都专注于和旁人调情,没有搭理我们这边。我便知道了,原来我的姐姐很早就在这边游荡,和他们结成松散的小团伙,女孩是后来加入的,他们这伙人都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她见过几次我的姐姐,觉得对方很漂亮,像一朵糜烂的玫瑰——特别是裹上黑纱的时候——他们因为信仰,对这些有着追求,但我的姐姐明显更沉迷于此。
“有兴趣吗?其实我们这些人没有那么痴迷,就是找刺激。宗教、信仰或者其他的,我只是感觉很酷,大家都差不多。不过有些人确实相信,我觉得你的姐姐可能是其中一员,还有我们的领头人,他今天没来,也许在某个妓女的床上。”女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舒了一口气,试探地问:“你能介绍一下吗?我想和他认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姐姐的事情。”
女孩给了一个联系方式,然后请我结账,她今天有点累,不想和更多人鬼混了。我做完这些,当做给她的报酬,女孩便摇摇晃晃离开了,没有与她的同伴们待在一起。我坐在原位,在昏暗中,向那个账号发出了申请,没多久,对方发来询问,我把女孩告诉我的加入他们的暗号报上去,终于被通过了。
周三下午,我见到了那个人,他是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肥胖、多汗、喋喋不休,任凭谁都不能将他和异教联系在一起。但偏偏,他是带领那些
', ' ')('年轻人的领头人,酗酒使他的眼袋垂下,多了几分滑稽感,在他手腕系着一小段黑纱:“……她很有个性,呵,不瞒你说,信仰这个宗教的人大多有点毛病,就是那种经历过濒死的PTSD。”
“濒死……”我喃喃道。
男人笑了笑:“对,有个理论说,人在快要死去的时候,因为不甘、愤怒和眷恋,灵魂的力量是最强大的,所以可以接触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比如走马灯,那些都是他们看到的异界的景象。至于我们,不约而同看到了黑色,从上空垂下的、多到快要把我们覆盖的黑纱。我们坚信这是一个征兆。”
我不由得生出一丝紧张:“什么征兆?”
“世界末日、重生或者其他,谁说得清楚?”男人咧着嘴,牙齿因常年吸烟变得发黄、发黑,“但无一例外,我们感受到了震撼,就像亲眼见到神明……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我们经常在网络群组里聊,到底要怎么才能再次感受那种触及灵魂的感觉。”
闻言,我忽然联想到了无休止的酒精、性爱和毒品,似乎察觉我的思绪,男人说:“没错,就是强烈的刺激,让大脑快要死过去的刺激。这是最廉价、最轻易的方法了,毕竟没有谁愿意重温濒死的痛苦,所以选择更讨巧的东西。当然,这不是我们发现的,是接触这个宗教后,一些人教会我们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有些疑惑。
男人这才流露出真正的情绪,目的明确:“对那种追求酷、放荡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知道的太少。当进入更深层的地方,我们有更安全的……让我们窥探。如果他们能在梦境中看到一点细枝末节,那么我们可以看到更多,体会到更高级的愉悦。这都是冷静、富裕的人才能享受的,比如你。”
我小小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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