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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还有不少描述末日的着作,余元告诉我,黑影象征毁灭,最终也会将自身带入无可救药的境地。这个世界必定迎来终结,这是被驱逐的必然结果,从一次大火、一场瘟疫或者一幢高楼的倒塌开始。我想起了这些年甚嚣尘上的“末日论”,看似荒谬,或许当中有一小部分确实是敏感者的直觉?
无论如何,这和我们无关,余元的表现以及看过资料后逐渐增加的梦境,令我慢慢相信了他的话。有时候我看着自己脚边的影子,会觉得它深不可测,有种即将把我吞没的错觉。当门扉开启,我才能得到救赎。
剩下大半个秋天,我们在老宅消磨时光,也不再刻意地提起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只是普普通通地生活。曾祖母的消息快要被人遗忘了,待余家祭祖过后,就会彻底为这件称得上诡异的失踪事件画上句点。我见到了很多余元的家人和亲戚,他们大多神情冷漠,仅仅为了履行责任来到这里。因为我们的亲密,他们几乎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连他的父母都只是扫了几眼就转过头,好像余元这个儿子变成了使他们蒙羞的存在。余元也没有和他们交谈,唯一愿意多说几句的对象,是家族里的小孩,他们可能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了曾祖母的事情,倍感好奇。但余元不打算多谈,也确实没什么值得一提,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幻想作品入脑了,竟然相信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
祭祖结束后,人们各自离去,大宅陷入了冷清,我和余元也收拾好行李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这天傍晚夕光正艳,我问他什么时候要走,他摇了摇头,只说时间来临就会清楚,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我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发疯,若是他抛下我留在这个世界,我大概就要活不下去了。对整个星球而言,我们不过是渺小的两粒尘埃,但对我而言,他是我的全部,我爱他,所以我不在乎其他,也舍得下。
我们最终也没有找到剧本的原件,它连同曾祖父的翻译本一起消失了,或许是被他赠与好友,又或者干脆就这么奇怪地不见了,谁也无法发现。余元完成了车祸前就接下的工作,然后带着我到处旅游,我们去了很多出现过神秘失踪案的城市,也听闻了不少因为突然“中了邪”的人在迷梦中挣扎许久,最后选择自杀。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专家总愿意从各个方面找病因诱因,可实际上,这里面有许多案例无法用科学的说法解释,也无人能真正理解这些人见到的事物有多么瑰丽绚烂又冷酷残忍。
即使是我,偶尔也会在心底闪过一丝怀疑,那个神明不断引导崇拜它、只敬畏它的灵魂,要他们切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到底是一种赐福,还是诅咒?那些光明和投影的说法,到底是它刻意的结果,还是确有其事?可惜我们永远无法猜度这股神秘力量的意图,就像蚂蚁面对喜怒无常的人类,只能被对方肆意摆弄。而我为了余元,只能把疑惑深埋,直到所谓的光芒洗涤我,宝石般的柱子簇拥着我,歌声自然而然从我口中流淌出来……
气温稍稍转冷的时候,我们碰上了一场画展,那位失踪的女画家的作品也在其中,她离开前所作的最后一幅画被摆在了单独展厅,高两米,全长八米,光从大小上就造成了十分刺激的视觉冲击,但观众很快会不自觉被里面描绘的景象吸引——浑身赤裸的女人站在一片极为广阔的土地上,明亮多彩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穿过宝石般的柱子后变成更为绚丽的样子,地面则浑浊暗灰,似乎有什么疯狂流窜,就像暗潮汹涌一般,形成强烈对比。在画面另一侧,是占据了很大面积的光团,似乎是神明的形象,轮廓模糊,仍令人觉得心惊。
“……非理性的一面,奇异怪诞,与现实格格不入……虚无的感觉,非常杰出的作品,真是可惜了……”
我听到周围人的谈论,作为知情的局外人,我看到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画家的想象力”。她用使人栗然的目光描绘出来的,正是神明的国度本身——那并非如蜉蝣般短暂的、飘摇不定的、五彩斑斓的梦,而是冰冷的真实。她冷静地观察那个世界,继而卓越地描画它,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幅巨作对面是一排玻璃柜,摆着女画家的草稿,里面有几张潦草地描绘了她在光和影之间游离、挣扎,还有她透过不可估量的深邃的门扉偷窥,面露惊惧和向往,让人无限幻想门背后是否有那么神秘奇特的画面,迫切地需要探究。
“她是个坚定纯粹的人。”余元下结论道。
我明白女画家的去向了。当我们走出画展现场,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忽然滴落细密的雨水。我们只好退回到入口附近的咖啡厅,这里也挤了不少避雨的人,服务员灵活地穿行,嘈杂声一阵连着一阵。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视频,是一些参展者的采访,中途又不知怎么被突然切成了电视剧,然后转成新闻,但几乎没人注意,大家只是探头探脑顾着揣测天空什么时候放晴。我看到本地一位落魄的诗人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尸体在他死去几天后才被发现,熏得整个房子都恶臭难闻,画面里他的邻居正面带不忍地讲述着他是多么沉闷安静的人,总是心事重重地在附近踱步。
可是没
', ' ')('人在乎,咖啡厅里充满新鲜饮品和甜点的气味,人们相互交谈,余元一根根抚摸我的手指,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无聊的时光。一种悲哀突然涌上我心头,与此同时,我又觉得自己太过幸运,我们有一个永恒的、足够美好的归宿,不必惊慌,不必担忧孤独和冷落。
我终于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那个世界的吸引力——当晚我沉浸在梦境里,遥远的几不可及的光团使我迈步,喜悦崇高的歌声在各处响起,如同涓涓细流汇聚,变成海洋波澜起伏,席卷了我的神智——我醒来的时候,脑袋靠在余元的胸口,头发被蹭得乱糟糟了。他睁开了眼,温柔地注视着我,然后凑近亲吻我的额头。
“什么时候,大门才会打开?”
他回道:“别担心,在那之前我会告诉你,你只要记得牵住我的手。”
于是我们再次亲吻在一起,直到那个时刻来临,直到穿过黑影,圣洁的光芒把我们的身影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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