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环佩没修过,美景也懒得去修它,依旧取了耳环下来卡着,调了音便弹。
因为突然想起了陌桑。美景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声悠扬,荡于四方。木刚见血。
她其实是个没出息的徒弟吧。师父去世了这么久,她也依旧没能给他长什么大的脸面,光顾着活下来了,白费这一生所学。等孩子生下来,若有机会,她还是该办个学堂,将陌桑所教。再往下传。就算女儿身做不得什么大事,也能让他被后世敬仰。
微微有些伤感,琴声也跟着悲戚,卷着冬日燕地里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各处。
然而,没等她弹完这一曲,外头就有人贸然闯了进来,眼神震惊地看着她:“你是陌桑的那个徒弟?!”
美景吓了一跳,琴声戛然而止,妙回和任逍遥也纷纷回神,皱眉看着来人。
竟然是星宿老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古怪得很,有些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美景面前的九霄环佩。
该来的总是会来,美景皱了皱眉,跟着站起来行礼:“晚辈拜见星宿大人。”
她是疏忽了,忘记星宿还在这院子里,九霄环佩一响,他必定就会来。
星宿一生都将陌桑视为宿敌,小时候跟在陌桑身边,美景没少听说星宿又来找陌桑的消息。只是陌桑每次都跑得飞快,带着她狂奔在乡间小路上,一边跑一边感叹:“为师真是惹人妒恨,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为什么非抓着我不放?”
也曾不少人说,陌桑是比不过星宿的棋艺的,不然为什么一局也不敢跟他下?对此陌桑一点也没反驳:“对,星宿才是大明国手。”
令美景很不明白的是,即使他这样说,星宿老人却没有丝毫成就感,依旧紧追陌桑不舍。
现在陌桑去了天上,星宿终于没追了,却不想还能让他发现了她。
“九霄环佩,老夫一早听闻陌桑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却一直无缘得见。”星宿走近两步,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古琴良久,然后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美景。
他是算命出身,自然能看面相,一瞧面前这小姑娘,星宿的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红颜祸水。”
嘴角微微一撇,美景低头不言。你年纪大你厉害,当面说这么失礼的话,她也怪不得他,就当尊老了。
“老夫是你师父多年的挚友。”见她不吭声,星宿摸着胡子道:“你的琴艺学得不错,不知棋艺如何?”
旁边的玉食皱眉看了他许久了,不管是半仙也好国师也罢,这样不请自进,又咄咄逼人,怎么都是失礼吧?还好意思问棋艺?
不等美景回答,她便行礼道:“回国师,我家主子棋艺不精,不过倒是轻松能赢师主子。”
“玉食。”美景低斥了一声:“别冒犯国师。”
星宿老人顿了顿,目光微微一沉,轻笑道:“是么,能轻松赢了小仙,棋艺怎么能算是不精呢?不知你与我那劣徒对弈了几局?”
“只一局。”美景道:“后来再也没机会了。”
“想要机会的话,不如与老夫来对弈一局。”星宿笑道:“老夫未能与令师对弈,一直是平生一大憾事,现在有你在,能探探你师父的底也好。”
美景抬头,眼神略微古怪地看他一眼:“大人是觉得我师父不在了,所以好欺负徒弟么?”
“哈哈。”星宿笑了笑:“怎么会,切磋而已,哪里谈得上欺负?”
胡子眉毛全白了的大明国手,跑来找她这么一个小妇人下棋,还不算欺负?美景撇撇嘴,深吸一口气,立马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妙回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着她:“怎么了?又踢你了?”
美景点头,表情甚为痛苦,妙回立刻就将她扶进内室的床上躺着。
任逍遥不悦地开口道:“内子身怀有孕,还望大人不要为难。”
这惨叫声一阵阵的,弄得星宿也有些尴尬,他是当真想知道传闻里的陌桑到底有多厉害罢了,也没顾及人家是个孕妇。现在想一想,这举动也着实不妥。
咬咬牙,星宿立刻就去了主屋找宋凉臣。
“王爷,老夫有一事相求。”
宋凉臣刚吃了药,正要休息呢,却听得他说这么一句,当即便有些好奇:“您可从来没求过人。”
这人都被称为半仙了,还能有什么俗事要求到他?
星宿一脸严肃地道:“老夫有心愿未了,还请王爷跟老夫学一月的围棋,之后替老夫与人较量。”
这……是个什么事儿?宋凉臣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您为何不亲自去?”
星宿摇头:“她毕竟是晚辈,我就算赢了也算不得什么,小仙得我真传,但人已经没了。王爷天资最高,对围棋也有些了解,只要肯听老夫之言,不出一月便能赶上小仙,然后替老夫完成心愿。”
听着有些不好的预感,宋凉臣笑了笑:“您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沈氏吧?”
“沈氏是谁?”星宿皱眉道:“我不知道她名字,但她是陌桑的徒弟没错。”
还真是!宋凉臣哭笑不得,让他去跟美景对弈?星宿老人是离开燕地太久了,压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不过他还有事要倚仗星宿老人,既然他主动来提,那他也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还是得问一问:“帮了大人有何好处?”
星宿道:“你想知道谁的命盘,只要能看见人,老夫都替你解。”
眼眸亮了亮,宋凉臣当即点头:“好。”
得到了答复,星宿老人高兴地又去了一趟相思苑,让玉食替他传达消息给美景,一个月之后与他徒儿燕王对弈,算是向陌桑致敬。
美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子吃饱了没事干,竟然还收燕王做徒弟?人都死了还致敬,活着的时候没让陌桑过个安稳日子,死了都不让他消停?
“主子,这事儿怎么办?”玉食无奈地道:“总不好违背国师的意思啊。”
“的确不能违背。”任逍遥缩了缩肩膀,靠着美景道:“瞧瞧永宁公主的下场就知道了,那老头子很小心眼的,不顺着他,不知道会被怎么报复呢。”
打了个哆嗦,美景撇嘴应了,不就是下棋么?随意下好了,反正一个月之后她和逍遥都该离开王府了,大不了输了跑得更快些。
永宁公主不在王府里,燕王的病没两天就好了,最近美景时常都能看见他,有时是路过相思苑门口,有时是她去花园晒太阳,正好他也在。
宋凉臣从来没主动开口跟她说过话,这也让她很安心,就是碰见的次数多了些,也大概是因为这王府只有一个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