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简府,和简露等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年关将近,府里开始忙活了起来,吴氏让她和她一块儿操持府中的庶务。
年货要一样样列作清单,交由下人去采买,一年来的账在此刻也要细细核对,府中还要大扫除一番,除旧迎新。不论哪一件事做起来都不容易,忙得简娣晕头转向。她之前在家的时候,全家也不过几口人,哪里像现在,府上一大帮子的人。
“昔日你在姚鉴府上就是如此主持中馈的?”吴氏皱眉问。
简娣一阵心虚,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找理由,只能乖乖认错,“女儿知错了。”
吴姚鉴府上人员配置少,她根据原主的记忆来处理算不上吃力,但简家不同,简家这一大帮子亲戚朋友,说实话,她到现在人都没认全。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吴氏也不好再对她发火,只是让她叫上简露一起跟着她好好看好好学,免得日后二嫁,再给简家丢人。
这么忙下来,简娣当然没时间再去想卢仲夏的事,一切事,还是等到过完年再说。
就在简娣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状元宝典》终于面世了。
想到和那几位大爷的约定,简娣本来想一早就把书送过去,然而天冷了,平常一块儿遛鸟的大爷也都没再出来再走动,只剩下和简娣关系最好的韩义明和另外一位姜姓老人,简娣只好把书交给了韩义明,托他转交其他几位。
韩义明翻了翻书页,看了两页,讶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咦,这书倒是新奇。”
简娣自豪地点点了头,“那是。”
对方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应道,“行,我自会帮你转交他们几个。”
有状元的噱头,加上大儒点评,再有辛文浩嘱咐人在京中造势,书一经推出便受到了诸多关注。
简尧从学堂回来的时候告诉简娣,他诸位同窗也跟风买了书,这书现在在一门心思科考的学子当中还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市面上的书,虽也有刊印状元会元文墨,但都不如此书,将如何破题如何起讲讲得清楚明白,将经史子集中的内容系统地整理了一番,就算他平常心思没花在读书上,看了这书也觉得豁然开朗。
虽然早已预见《状元宝典》会在市面上引起风波,但当听简尧说起的时候,简娣心里也十分高兴。
她提供的不过是一种思路,其实书能受欢迎,究其原因还是书中内容好,一起编纂的都是擅长古代科举应试教育的赢家,这点倒真要好好感谢卢仲夏和俞珉等人。
不过除却赞誉外,倒也少不了一些批评的声音,只道是这书功利性太重。对于这些批评,简娣权当没听见,但凡科举,都是抱着功利心和目的性在读书。有批评有争论才有话题和热度,好在,这批评的声音叫得并不响,简娣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辛文浩他们做了点手脚。
书获得成功后,简娣如愿地拿到了分红,在这点上,辛文浩没有亏待参与的人半点。
拿到钱,她先取了大半存下来,再取了剩下来的部分,置办了一些东西,给简露简尧他们买了点新年礼物。简娣琢磨着,把钱放在匣子里落灰总归不好,假如有机会,她还想投资一些,不过,却苦于现在没有什么理财的手段。
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除夕,简泉放了假,一家人当晚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吴承泽早在前些日子便启程回去过年了。
吃完饭,简娣裹得严严实实的,和简露一块儿坐在廊下看烟花。
烟花升空绽放的刹那将天照耀得如同白昼,此时看去,能在夜色中瞧见坊中数十户人家的屋檐,但在转瞬空中的火树银花便又如同星子一样纷纷下落,融入了黑暗中。
呼吸间除却冰凉的冷风外还夹杂着硝烟的气息,刺鼻,但烟火与尘世的气息闻起来十分让人安心,这熟悉的感觉使得简娣一瞬间感到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和爸妈一起过年的时候,当时热热闹闹地一起看春晚,看着窗户玻璃上凝结的白霜,看着升腾的的烟花。如今,眼下触目所见的已非城市中的钢筋水泥,而是低矮而整齐的屋舍。更何况,在规定出台后,她居住的城市早已不能燃放烟花爆竹了。
不过,她的伤怀却没有办法同任何一个人说,包括卢仲夏。
这一个新年,简娣没见到卢仲夏,一直到元宵。
元宵那天,刘芳洲和刘杜若兄妹俩,特地上门,约简娣她们一块儿出去看灯。
年初那几天,简娣曾经见过兄妹俩上门来祝贺新年,不过当时人多,没能说上两句话,眼下才有空闲仔细地看看。
他们兄妹俩都穿着蓝色,笑容可掬,温和有礼。
竟一年到头难得一回,就算是皇上有时候也耐不住会出宫转转,吴氏和简泉也允了让他们出去看灯。
简娣跟着出去的时候,心中一阵嘀咕。
前段时间,看简泉他们好像还有意撮合她和刘芳洲,但自从和江储相亲后,她和刘芳洲的事肯定是没希望了,现在走在一起她都有点尴尬。
看刘芳洲的神色,却好像没想这么多,他静静地走在他们身侧,看着刘杜若和简露在灯下走走停停,眉眼中满含笑意。
如今,满街都好像悬挂上了灯,种类不一,远远看去,长街汇成了一条条灯河,形成了灯的海洋,即便夜空中的星星,都好像在灯光下黯然失色。
在丫鬟和仆从的照看下,刘杜若和简露一块儿看灯猜谜去了,而简尧也跟着路上碰到的同窗去吃酒。
此时此刻,唯独剩下了她和刘芳洲。
简娣觉得尴尬,但刘芳洲却仿若未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小时候的事,新年的事,说到小时候他们也在元宵出来看灯,买了好多糕点揣回家,结果吃得第二天牙疼。
“阿娣,我知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见简娣一直没有答话,刘芳洲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看向了远处的花灯,“没想到从小我们一起长大的,如今却也到了这无话可谈的地步。”
“其实,那一天,自从书房归来我已经想明白了。”
“你还记得我是如何说的吗?”刘芳洲道,“若有什么难处你不妨来找我。”
他苦笑了一下,“我答应你如此,又怎会让你犯难?”
听闻刘芳洲言外之意,简娣不由得错愕,“你……”
刘芳洲点头道,“我知晓你对我无意,在廊下我已经想明白了,爹同简伯父不知,我怎么会不知。那天回去后,我已经同爹说明白了。”
“你放心,我只同爹说是我眼下并无成亲的心思。爹和伯父也都明白,阿娣你不用再担心他们再为你我牵线。”
怪不得从那之后,简泉和吴氏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刘芳洲。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里面吗?
简娣看着刘芳洲的神色,他虽然是笑着,但笑容却有些勉强,她蓦然发现,他可能真的很喜欢原主,而她表现出来的尴尬和为难似乎伤害了这个青年。
简娣沉默了少顷,“抱歉。”
坦白说,听到刘芳洲的话后,她确实感到松了口气,其实刘芳洲是个很适合嫁的对象,他和原主有青梅竹马之情,对原主情深义重,两家家长又交好,门第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正好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刘芳洲的心意,事实上,简露的心意她有时候细细想起来也觉得十分难受。
不论是刘芳洲还是简露,他们的情意其实都不是对她,对的只是原主。原主早在她穿越前就郁郁而终,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毫无愧疚地占据她的身子,占据她的人生,占据她应有的亲情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