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微笑一一应付着,心里不禁感叹: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条铁律竟然好用到这般地步!
早知道穿件好衣裳、多戴几件首饰就能换来旁人的敬重,她先前何必要挨那么多骂!
当然,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忘了,今天也是她头一次有机会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亮相。
这种感觉真不错哇!
郑娴儿咬住唇角拼命忍住笑,在旁人看来却只当她是端正矜持,不免更高看她几分。
瞧瞧!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姐,又有几个能在这么多长辈的面前表现得这样从容淡静、不卑不亢?难怪太子殿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跟这个女子相好,人家确实值得啊!
想到太子殿下的婚事,宁老太太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孙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
原本她和京中大部分人一样,认为自家孙女成为太子妃是十拿九稳的事,此时却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了。
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先占了太子殿下的宠爱,若是自家孙女再处处不如她,还怎么从她的手上抢那个宝座?
思前想后,宁老太太终于迟疑着向郑娴儿问道:“先前民间流言多有不实,都说姑娘出身市井贫寒之家。今日见了姑娘通身的气派,竟比我们这些半吊子的诗礼之家还要强上几分。今后再有人说姑娘是市井出身,老身可再不敢信了!——姑娘的容貌气度,细看上去倒与二十年前的安平郡主有着几分相似,莫非姑娘是通州府陆家的人吗?”
郑娴儿费了一点儿力气才想起来,通州府陆家,好像就是她外公那边。
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于是郑娴儿悠闲地摇着手中团扇,微笑道:“劳宁老夫人动问。我不姓陆,虽然与通州府陆家确实沾了点亲,但从未有过什么来往,陆家也不知道有我这号人。——我想,陆家应该也不乐意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这句话明显是自嘲,旁人可不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宁老太太只注意到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与陆家有亲!
陆家是什么人家?那是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一个标杆,足可以称得上是本朝第一诗礼世家!
这女子若是能拉来陆家做后盾,太子妃的位置还轮得到别人肖想?
在心中把郑娴儿的那几句话细细地品了一番之后,宁老太太心中更添了几分忧虑。
她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姑娘到底是真的不愿与陆家牵扯,还是已经胜券在握,根本用不着陆家这个后盾?
如果答案是后者……
宁老太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都是命啊!
锦绣那个傻丫头一向心高气傲,全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她一个都看不上,偏偏在状元游街的那一日对楼阙一见钟情,大有非他不嫁的架势。那时家里长辈还都有些不以为然,谁能想到后来这状元郎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
宁家的大小姐,嫁给状元郎还可以算是“下嫁”,可若是嫁到东宫——
说真的,做个侧妃也不算委屈她了。
想到此处,宁老太太对待郑娴儿的态度愈发恭敬了几分。
这时,外面陆续走进来几个年轻的姑娘,正是先前陪宁锦绣在亭子里说话的那些。
其中两人的长辈正在这偏殿中坐着,另外两人也都是熟识的。于是几个姑娘向长辈们问了安,之后便向郑娴儿这边凑了过来。
郑娴儿见了这架势,心里有点儿慌。
这些姑娘的眼神怎么那么吓人呢?该不会都是对楼阙有想法的吧?
幸好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忽然笑道:“前头朝会散了。太子爷过来了!”
几位姑娘闻言都迟疑了,互相使个眼色之后,有些遗憾地让到了一边。
楼阙很快出现在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郑娴儿看见他的打扮,才知道他今日用心良苦——楼阙的身上穿的也是暗红色的袍子,同样金线勾勒,绣的却是竹子的纹样。
跟她身上的这一件同色,图案一富贵一清高,一饱满一清瘦,相映成趣。
这份心思,不可谓不精巧。
郑娴儿不由得粲然一笑,站起身来。
楼阙快步迎上来,牵起了她的手:“累坏了没有?宫里可还习惯?有没有人给你气受?”
郑娴儿抿嘴笑道:“你问错了。你应该问我‘闹腾完了没有?有没有给旁人添麻烦?是不是又去欺负人了?’”
楼阙失笑:“我倒忘了,你是半点儿委屈也不肯受的。——既然不曾累着,不如先同我去见见母后?”
“遵命!”郑娴儿有模有样地向他行了个礼。
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撒娇。
楼阙会心一笑,小心地扶着她的腰:“一会儿在母后面前,不可如此调皮!”
殿中老夫人们见他二人要走,忙起身相送。
外面却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的轻呼:“小姐,慢点走!”
没等楼阙皱眉,门口已有几个女子冲了进来,正是宁锦绣和她的两位好友带着丫头们匆匆而至。
宁锦绣是极少失态的,但是今天得知楼阙一散朝就往这边来了,她的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同郑娴儿一较高下的冲动。
她并非不知道楼阙是来见郑娴儿的,但是那又如何呢?在她看来,十个郑娴儿也比不上她!尤其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清丽脱俗,若是不在楼阙的面前把“那只麻雀”压下去,她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
出于必胜的信心,宁锦绣不顾矜持地赶过来了。
但,她的满腔自信,在看到殿中那一对璧人的时候,“哗啦”一下子就散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一向瞧不起的那个女人,妆扮起来竟然……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