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帝王却似考量了很久,终归是不愿拂了她的意愿,应下了。

“阿羲,我知你为你母后的事伤心,不过凡事过而必伤,你母后也不想你如此,知道吗?”

“女儿明白,也请父皇节哀,保重身体。”

过而必伤,这一世父皇你若看得明白,便不会如从前般随母后而去了吧。

殿外又开始飘起零星小雪,靖安有心走走,就弃了辇,巧儿撑着伞,一行人慢慢往芳华殿走去。

“殿下”徐姑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

“您有孝心是好,但不该拒了陛下的好意,殿下年纪不小了,帝都适婚的好儿郎也越来越少了。王谢门高,一拖再拖,老奴只怕这婚事会生出什么变故,皇后娘娘生前最不放心的不也是公主您吗。”

徐姑姑说这话时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又怕又惊,但看着公主长大,总觉得不得不说。

靖安微低下头,紧紧了斗篷,细碎的雪花扑上眼帘,渐渐融成水珠。

“姑姑费心,我有分寸的。”

她视线忽然凝在远处,巧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宫中分管各司的女官,公主原来在安宁宫的时候遇见过很多次。不过现在……只是公主久居芳华殿,后宫早就人心不稳了。

徐姑姑倒还沉稳:“陛下把新年的事交给了王、谢两位贵妃,女官们应该是去往谢贵妃处听候吩咐的。”

闻言靖安的脸色顿时冷了三分,这么多年谢贵妃还是首次插手后宫之事,而看这架势,竟是隐隐以她为首,甚至越过了一直代为主事的王贵妃,除了父皇准许,靖安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而这念头竟让她寒意从生。王贵妃无子,所以才一直用的放心,可谢贵妃……表姐若生出长子,无疑是为三皇兄又增加了一个分量十足的筹码,阿颜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贵妃,这么些年,我还真当她与世无争呢。”

谢家虽早有准备,但收到消息时仍是意外。第一个头疼的就是谢夫人了,本来尚公主委屈的就是自己儿子,靖安的年纪不小了,更重要的是谢弘的年纪不小了,未来儿媳又是公主,还是帝王最疼宠的女儿,这些年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想塞个通房妾室还要看天家脸色,谢弘也不是长子,何必去受这份委屈。

谢夫人思量了许久,都觉得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姑娘,结果才和谢弘提了句,谢弘脸一黑,心不在焉的应上几句,就闷头出去了。谢夫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的不情愿,只埋怨着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她操碎了心却不讨好,又想起往日的事来,最后自己生了场闷气,也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弘回了自己院子,下人还来不及告罪,他便抄起桌上早冷的快结冰的茶水,猛灌了几口还是浇不下一身的火气。

从他知晓皇后过世之时,最担心的便是她了,知她悲痛知她病重,屡次求见却终不得见。他心里就“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谢弘不是不知这桩婚事只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她万不得已下的抉择。

他却隐隐盼着他们能这么万不得已的到白头。

谢弘靠坐在椅上,扬起头,却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神情落寞黯然。

姑母隐忍多年,终于等来了问鼎中宫的机会,即使在陛下心意未明的情况下也要兵行险招,除了为三皇子铺路还能为了什么?连父亲都沉默的表示了支持,如今后宫中没有人能比姑母更有资格了,谢家走向鼎盛的同时也将先皇后的一双儿女推到了绝对敌对的位置。

三皇子如今越来越受倚重,而太子尚未及冠,太子妃大选延迟更妄论子嗣,朝事经验不足,远不及楚丰摸爬滚打,身边更聚拢一批才子能人,敬文皇后已逝,朱家又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除非帝王心意决绝,否则太子东宫之位险矣。

他和靖安的婚事是越拖越没有希望的,可笑的是他明知这一点,却还把婚约当做最后一根能维系彼此关系的救命稻草。

谢弘也怕终有那么一日,为了帝位,他们或者说包括他自己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至少到那时他还有一个理由能保靖安平安。只是真有那一日,靖安只怕也不可能在他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谢弘只觉得心里乱极了,或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府中不止他一人这样心烦意乱。

伺候公子多年,公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笃定沉稳。这个信念在书言心中早已坚不可摧,以至于当他看到公子犹豫不决的时候都疑心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谢谦之极其厌恶无法掌控的事物,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知晓的越多,疑虑和恐惧会随之滋长,非关自身,只为旁人。

谁告诉的靖安王婉凤命,逼得她破釜沉舟,他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人,终于有了端倪。宫中的法事了却,慧明大师回了大宝寺,随后谢谦之上了拜帖。

山寺清静,大佛庄严,晨钟暮鼓,岁月悠长。

对谢谦之而言,记忆却一直凝滞在那个暴雨的夜晚。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想为她遮风挡雨;她却承担了未知的一切,决意伶仃独行。她说痛够了所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她说即便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再向他求救了,甚至连记忆都要一点一点的剥夺殆尽。

他低眉敛目,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

慧明见到谢谦之时便是如此景象,风铃轻响,锦鲤自在,公子端方温润,眉间却尽是化不开的戾气。听见声响,看过来的目光散漫却锐利,黑子在指尖转动,随意一掷,棋盘间已是风云变幻,改天换地。

“坐”谢谦之开口道,慧明倒也不介意他反客为主。

真正的交谈也不过一刻,谢谦之问了自己想问的,慧明说了自己该说的,可句句都如先前随手一掷的棋子一般,足以让风云变色。

“我死后朝堂如何?”

“月余,太后王氏大量启用族人门生,更换要职;五月,改新令,增赋税,严刑律;七月,列丞相十七桩罪,与靖安公主合谋毒害先太子,挟持幼帝,把持朝政,废靖安公主称号,贬为庶人,逐出族谱,驱逐在朝在野的谢家嫡系及门生,重杀轻流;十二月蜀王楚丰反,一路北上;五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帝亡于阵前,太后王氏出逃死于乱军中;楚丰继位,立其妻朱氏为后,百废待兴,异族觊觎,虽有作为,再不复前朝兴盛之态。”

“王婉凤命已破,敬文皇后早逝,公主命当如何?”

“事在人为,变数已起,吾不知。”

“三皇子可是天命所归。”

“丞相若以为是便是,若以为不是便不是。”

“朝闻道,夕可死矣。大师参透世事,可知何时当死?”

“时机未到,尚有有缘人未到,话到尽时自当缄口。”

王婉会做出之后种种,他隐隐也是猜到了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相对于太子而言,三皇子是更好的人选,只是连他都没看出来楚丰竟韬光养晦多年。

他的执念是靖安,靖安的执念却是太子颜,如若这一世太子颜依旧不得善终,靖安会如何?谢谦之竟有些不敢去想了。

后宫人心浮动,朝堂龙争虎斗,在一片矫饰太平里,迎来了兴平十二年。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宫中也隐隐有了些喜气,不敢用明红正红,鲜妍些的颜色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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