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朱家的现任主母宋氏是个再大方端庄不过的妇人,处事细致周到。下人传话时,宋氏正与朱初珍闲话家常,听闻靖安到了,整理衣着,这才和仆妇们一起去院子里接驾。

“公主殿下万安!”宋氏恭敬跪拜,面上尽是亲和笑意。

“舅母快请起。”靖安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扶了她起来,这才回头与朱初珍打了招呼。

“母亲方才还在念叨,怎么今日不见公主随着太子殿下过来,可巧妹妹这会儿就来了。”朱初珍扶着宋氏,亦是笑道。

下人们重新上了茶点,屋子里仆妇虽多,却是有条不紊毫无喧哗吵闹之感。

“我才从外祖那里过来,本以为舅母今日事忙,还想寻表姐来着。恰好遇见大舅舅,就让人送我来此了,怎么今年舅母竟有功夫和表姐在这里闲话家常起来?”靖安抬眼笑道。

宋氏和朱初珍对视而笑,看靖安仍是一副不解模样,宋氏这才道:“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珅儿年初才娶的新妇,今日有她在外周旋,我也轻松许多。怎么公主竟给忘了呢?”

“这事我可得告诉珅弟,想来当初的礼金是做不得数的,得找你这个表妹啊再要上一份才行。”朱初珍剥了个橘子给靖安,满眼的笑意。

“好姐姐,你可饶了靖安这一回吧。”靖安连连告饶道。

正说着话,宋氏身边掌事的仆妇掀帘进来禀报道:“夫人,姑娘们都到了。”

“让她们都进来吧。”宋氏扬声道,又回头握了握靖安的手。

“打去年冬起,珍儿下面几个适龄的妹妹就都嫁了,剩下几个年纪小的也陆续说了亲事,今日来的呀是是五姑娘、六姑娘和八姑娘。”

靖安笑着应了,进来的三个小姑娘都面生得紧,怯怯的在靖安面前跪成一排,行礼问安。朱初珍在一旁细语,这几个姑娘都是侧室所出,年纪最大的五姑娘也不过十三而已。靖安吩咐身后的巧儿一人给了个荷包,三个小姑娘低声道了谢又让仆妇领出去了。

“怎么不见初华表妹?”朱初华,朱家的七姑娘,朱初珍的胞妹,与八姑娘一般都不过七岁稚龄,只虚长了八姑娘几个月而已,是近年来儿孙中最得外祖宠爱的一个。

“难为殿下还想着那野丫头,她最是喜欢热闹,一早就缠着她嫂子在前面呢。”宋氏一脸的宠溺无奈。

“真是眼看着姑娘们都大了,这才知道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得娘娘懿旨进宫探望时,公主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已出落得娉婷大方了。皇后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呀。”宋氏拍拍靖安的手,妇人的手掌温热。

可是母后她却去的那样早,哪里算的上有福气呢。

靖安长叹了口气才道:“怎及得上舅母呢,表哥娶了新妇,表姐又嫁了良人,还有个小初华承欢膝下,日子和和美美的。”

想到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弯弯道道,又想起三皇子府前些日子才入了新人,宋氏也是无奈:“唉,还没问过殿下的身子,可都好全了,我只听着珍儿给我报了几回信,你外祖和舅舅们可都担心着呢。”

“大抵是无碍了。”靖安笑着低下头,朱初珍的神情有些微的凝滞。

“赶巧我前些日子才去为公主求了个平安符,珍儿你去我房中的柜子里取一下。”

“平安符?”靖安微微迟疑道。

“是呢,城外大宝寺的高僧慧明云游归来,这些日子前去烧香拜佛的人不知多了多少呢。这大师倒也确有神通之处,那日我还未登门,符咒便已送到我手中,还言说不日定有贵人亲自来取。上回七夕入宫舅母明明想着带着,结果什么都带了,偏偏就少了这一样,今日见了公主,才知道他所言非虚了。”

慧明和尚,靖安微微愣了下,她最不信的就是鬼神之事,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重生之后,心中也不免信上几分了。从朱初珍手中接过黄色的符纸,靖安随手打开,待看到上面的朱笔字迹时脸色忽的一变。

“说起来五日后还要去寺中还愿呢,也不知是否还能见一见慧明大师。”宋氏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朱初珍,心中不免忧虑,珍儿嫁给三皇子都两年了还是一无所出,眼看着皇子府的新人是越来越多,她这做母亲的也不免着急啊。

“听舅母这样一说,靖安也想去见见这位高僧呢,不如五日后靖安陪舅母一起去看看吧。”黄色的符纸在她手中握得死紧,如果细细看的话甚至能发现靖安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这……”宋氏与朱初珍不免面面相觑,靖安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呀。

“若是公主能说服陛下允公主前往的话,我自然愿意陪公主一同去的。”宋氏想了想还是应道。

“只是一点,便是父皇应允了,公主也要多带些禁卫军一同前去。”

“表姐放心,靖安知道了。”她随口答道,心神全落到纸上朱笔的八个字上。

那符纸上分明写着“是生非生,是死非死。”

月明星稀,白凄凄的月光为山峦殿宇铺上了一层银霜,山尖上有几点寒星闪耀,夜风微凉。

裙摆摇曳,靖安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即便是裹紧了披风还是能感觉得到这夜晚的寒凉,就像她此时冰冷一片的心一样。是生非生,是死非死,那宛如鲜血写就的八个字还不断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叫慧明的和尚是知道了她的秘密吗?他写出这样的东西引自己过去又是想要做些什么呢?是死非死如果指的是她的重生,那是生非生指的又是什么呢,是她现在的处境吗?

靖安满腹心事,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越走越慢,倚着栏杆叹息声不知不觉就溢出喉咙。在那恍然如梦的前生里,她是看不惯那些动不动就唉声叹气的女子,觉得是矫情做作,可是真到了自己愁绪满怀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靖安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怪圈里,她知道的无力改变,她能改变的却踌躇不前,她恐惧的是既知的结局和未知的改变,她恨的人却不知前尘。

直到走到芳华殿前,靖安抬头才发现整个芳华殿灯火通明,宫人们一片缄默。

“殿下回来了,陛下来了许久了。”芳华殿的掌事嬷嬷上前道。

什么?靖安讶然抬头,随即神色一紧,不会是太医院发现日志丢失直接禀告父皇了吧,这样一想她心中也不免忐忑起来。

“靖安见过父皇。”映荷堂中,帝王身着常服,神情闲适的靠着窗而坐。

靖安接过宫人手中新上的热茶给帝王换上,这才开口道:“父皇怎么这会儿来了,找靖安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今日去你外祖家贺寿身子不适,晚宴都没留下,我传了御医,一会儿就到。”帝王看着她此刻寡白的脸色,神情也不是太好看,原以为身子不适只是托词,如今看来却不像了。他以前总担心阿羲心思太过单纯,不解世事会让人利用,如今不知怎么的却觉得阿羲她心思太重,这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清愁。原来的阿羲骄傲,明烈似火,如今的她却总让自己觉得畏首畏尾,思虑太重啊。

“让父皇担忧了!”靖安低头道,帝王却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阿羲莫不是还在为婚事恼着父皇,还是担心父皇为你挑的人不好?”

“没有的事,父皇的眼光怎么也比我好。”当初如果选的是父皇挑的那些人,总不会落到那个下场吧。

“那是什么事让我家阿羲愁眉不展的,父皇有多久没听见你笑了?”

“不是父皇常和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靖安勉强笑了笑,笑意都不及眼底。

“话是这样说,可是阿羲啊,你想过没有,你现在忧虑的事情将来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时你就不会忧愁了吗?”帝王的笑容还是淡淡,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暗地里知道了些什么事,但他总希望无忧无虑的日子她能过得长远一些。

“而且阿羲,你已经不止是在忧虑了,更是在畏惧,在退缩,犹疑不定戒备万分。”近乎一针见血的帝王毫不留情的点出了她所有的变化。

“父皇……不是的。”靖安犹自强辩道,可是连嘴唇都在轻颤。

“太医局向我禀报了日志的事,阿羲,你在怀疑些什么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姐弟会变得那样亲,阿羲竟然会这么在意那个少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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