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反的”楚颜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语气怎么听都有股蛊惑的味道“梦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无论她再怎么样苦苦执着的过往,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荒唐大梦。谢谦之是那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谢谦之,她纵有再多的委屈他也不会明白。她能守住的只有阿颜了“是啊,梦都是反的,我就算是死也会守住你的。”
楚颜的身躯仿佛僵在了原地,他用手半强势的将靖安固定在自己的肩窝里,靖安背对着他,故而也看不见他脸上半嘲讽的神色,那狭长的眼眸半眯竟透出几分认真来“皇姐,若是你还是守不住阿颜,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陪阿颜一起走好了”左右她也没有脸再活在这世上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那我就陪阿颜一起走好了”十五岁的少年眼底是掩不住的震惊,呵!怎么可能?他不屑的想着。可是缓缓的,那讽刺的神情就破裂开来,取而代之是几乎令人恐惧的灼热,而他的声音却依然平和,平和的有些异样“皇姐可要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要是做不到,阿颜可是会一笔一笔亲自讨回来。”
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呢,我可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你说了就算是承诺了。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十五岁的绝色少年缓缓的笑开,削薄的唇亲昵的磨蹭着怀里女子白皙的脖颈,笑得风华绝代,宛如在暗夜里盛开的曼珠沙华,美得妖娆,美得不祥。
那日之后,靖安仿佛也回到了过去的那个靖安,好似那晚所爆发的绝望无措才是楚颜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宫人们突然发觉那个跋扈的公主仿佛一夕长大,变得沉静了许多。
两堵高高的灰色宫墙之间是狭长笔直的宫道,细雨沙沙,一切都被打上了伤感陈旧的印记。哒哒的马蹄声缓缓响起,缀着珠帘的马车慢慢行着,四角的风铃叮叮当当的作响,风偶尔卷起帘幕,依稀可以看见端坐在其中的身影,来往的宫人纷纷行礼避让。
“公子,好像是靖安公主的车驾”书言推着谢谦之,探头望了望,轻声道。
“避让吧“谢谦之抬头远远的看了那宫车一眼,抬手示意道。虽说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可这样的天气到底带了几分寒凉,从宫门到凌烟阁于普通人而言都是一条并不短的路程,何况是他。身上的青色直裾半湿,黏在身上寒意更是像要渗进骨子里一样。
高高的马车缓缓的从他面前行过,谢谦之低头,躬身行礼。入目处车轮溅起水花,污了他的袍角。他不禁抬头,风扬起纱幔,露出那女子半张容颜,是冷漠?是淡然?还是她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的优越感?他来不及细看那容颜又掩在了纱帘之下,马车渐渐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这条路才又开始走动了。
“公子”书言见车驾远了,这才提醒他“咱们该走了。”
“嗯”谢谦之应了声,心下却觉得好笑,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认真的打量一个人了。为什么会对那个女子格外在意呢。
那日返家,他本已做好承担雷霆震怒的准备。可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那个传言里瑕疵必报的公主竟未找过他半分麻烦,她的眼神也没有再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谢谦之摇摇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该知道顾及些颜面,是有几分羞耻之心的。
谢谦之到凌烟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湿了大半,他身子本就不是太好。这会儿脸色就更为苍白了。偏生颧骨两侧却泛起了异样的潮红。书言是进不得凌烟阁的,他遇上上坡路便更为吃力了。
“胡闹!”谢谦之有些讶异自己竟会这样快就记得一个人的声音了,她不知是遇上什么事,口气极为不好。谢谦之低低咳了几声,推动着轮椅向前走去。
“你都多大的人了,春寒未去最是伤身不知道吗?”隔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人,他一眼就看见处在人群中心的那对姐弟。靖安一边拿着帕子替楚颜擦脸,一边吩咐人去东宫取衣裳来,那少年呢,微微俯身任凭面前的女子训斥,狭长的眼眸里氤氲着水色,竟比这三月的烟雨还要惑人。
“还伫在这儿做什么,不知道去熬些姜汤啊!”靖安又是一声冷斥,最后阿颜的身子变得那样差,吹吹风夜里都会高烧不退,虽说现在还好,但她是当真怕了。
“咳……咳”谢谦之抑制不住的发出两声闷咳,他正处在风口更觉得一身寒凉。
“谢公子来了“楚颜直起身子,还是有礼一笑,靖安却是连头都没有回的。
“见过太子殿下,咳……见过公主殿下”身子虽难受,谢谦之仍是毫无破绽的温和浅笑。
“免了”楚颜似是心情极好,悠然道“谢公子可是路上受了凉,皇姐正教人熬姜汤呢,我倒是用不上,但怎么也是皇姐一番心意,不若公子替我喝了也省得浪费。”
“阿颜!”
“公主的心意,在下怎么敢当!”
靖安慢慢转过头,却是漠然的打量着谢谦之,如今他对她竟避如蛇蝎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玩笑罢了,皇姐你越发无趣了”楚颜却是挑眉一笑,声音慵懒醉人“别说是姜汤了,就是毒药,只要是皇姐给的,阿颜也舍不得拱手让人啊。”
☆、第十章
草长莺飞的春日里,风暖,水淡,花明。
一双燕子衔着春泥飞到屋檐下搭着新巢,唧唧喳喳好不热闹。杨柳摇摆着婀娜的腰肢,枝上冒出青色的新芽,几只黄鹂鸟儿穿梭在如烟的新绿中,尾羽一点湖水,荡起丝丝涟漪。
王婉落下最后一笔,只见宣纸之上,鸟儿灵动,柳枝轻摆,动静相宜。
“婉姐姐的画真是越发的好了”围着王婉的是几个年纪尚小的女儿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王婉脸上只挂着谦虚的笑“不过了是下了些功夫学罢了,老师一直嫌我愚笨,只工笔尚能入得眼。”
“婉姐姐谦虚了,我看这画啊就是极好的,只是……”开口的女孩一脸娇憨,是李家的姑娘“只是,婉姐姐这纸上,缺了一样呢?”她信手指去,王婉抬头一看,梁上新燕衔泥,檐下公子独自凭栏,王婉不禁脸上一红,作势要打“你这丫头,怎么打趣起我来了!”
“婉姐姐饶命啊,这可是在你心上人面前,这般凶悍可怎么得了啊!”李家姑娘假意躲避,声音却传得很远,眼看着谢谦之就要往这里瞧,王婉脸上燥热,瞪了那女孩一眼,便在众女儿家的娇笑声里慢慢向谢谦之走去。
她今日穿着一条素色罗裙,玉色的交领上襦,斜插一支玉钗,一派江南女儿家的清秀可人,行走中风吹动淡绿色的披帛,腰肢纤纤,竟比湖边的杨柳还要动人。
“谦之哥哥,你怎么不去正院?”王婉笑盈盈的俯身说道,今日是四月十五,如往常般是皇子公主们南苑议书的日子,但今日也是崇德春宴的结束之日,各艺杰出之人将由红榜题名贴贴于书院正门“小婉在这里还要提前恭喜谦之哥哥今年又夺魁首。”
“你莫要打趣我”难得的谢谦之脸上的笑意渗入了眼底,有如和暖春风,他倦倦的半靠在椅上,似是所有的喧哗都不曾入耳“手,给我看看。”
“谦之哥哥,这都多久了,用了你送的药膏早好了”王婉脸上又是一热,眼前的人却只是固执的看着她,眼里含着淡淡的宠溺,王婉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伸出来给他看了。
谢谦之细细打量,王婉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她虽然不甘心就这样嫁出去,不可否认的是谢谦之对她是极好的,就这份好也值得都城里许多贵女眼热了,只是偏偏……王婉不由得收回了手,只是可惜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和自己比肩而立。她王婉想要的是一个能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而谢谦之却是个废人。
“谦之哥哥,你……”
“大家快去正院,太子殿下来了,靖安公主也来了!”宛如一声惊雷陡然在人群中炸开。
“靖安公主?太子的胞姐靖安公主?”
“她不是被禁止踏入崇德书院吗?这是自取其辱来了吗?”
士子贵女们一边议论一边向正院涌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娇女,她这是要把皇家的颜面都丢光了吗?王婉心中暗讽,不禁起了凑热闹的心思“谦之哥哥,我们也去看看吧,书言,你推着谦之哥哥过来。”
王婉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跑了出去。
“小婉”谢谦之张口欲唤,她人已跑出老远了。书言不禁埋怨道“王家小姐也真是的,挤挤碰碰的伤着公子怎么办啊?”
“跟上去”谢谦之冷声道,他担心小婉又对上靖安,怕是会吃亏。
崇德书院南苑的正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众人虽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但是靖安公主积威在前,荣宠在身,故而也无一人敢多说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是崇德书院的院长孙渊,他身后站着的依次是谢弘,王显,张家的张鹏举和张鹏远二兄弟及北苑的各位青年才俊,西苑的贵女们多数只在西边长廊观望,而皇家的其他公主皇子多数也在东边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