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没有丁点喜欢我?”
虽然背着光,周敏溪的眼睛还是明亮的, 如果细看,可以看出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饱含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厉王顿了顿, 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连同雨声齐齐钻进她耳朵里。
他说:“从未。”
周敏溪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头顶响起惊雷,天幕划过一道狰狞的闪电,雨势陡然变大。
熟悉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管家闻声而来,看到她的惨白的脸色,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周小姐……您、您看这……”
周敏溪胸口上下起伏着,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收回视线,漠然的看了管家一眼,身上那股韧性的坚持似乎没有了。
“我立马就走。”周敏溪声音有些沙哑,触及管家欲言又止的眼神,又补上一句:“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管家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起来,笑得脸都僵硬了,周敏溪总算动了动,捡起那被风雨摧残的纸伞,顶着雨幕缓缓离开。
厉王的轮椅停在转角的围墙下,大雨飘过来落在他肩头湿了大半衣裳,却始终恍若未闻,只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穿透雨幕,随着一声轻叹,消失在无尽风雨中。
周敏溪来厉王府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但周夫人却清清楚楚,一从苏家回来,知道她去找了厉,恨铁不成钢的请了家法,狠心罚跪了两个时辰。
周敏溪心不在焉,也不反抗,安安分分的跪在偏厅里,直到入夜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旋转,才在下人的惊呼声中闭上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向来生龙活虎的人一旦生病,便是来势汹汹无法阻挡,当夜周敏溪就烧起来,周夫人连夜请了大夫回来,出于私心却不敢声张,尤其担心杨家的人知晓周敏溪生病的原因,生出嫌隙来。
六月下旬,边关传来文书,原本已经撤退的西京忽然反抗,夜袭兵营,造成不小的冲击。
将士死伤上千,周将军奋勇抵抗,带领麾下士兵杀出重围,不想一时不察右腹受了一剑,虽无性命危险,却到底伤了元气。
文书紧急且乃机密,非常人能窥见,皇帝收到文书时,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文书是军师所写,已经是在周将军受伤后几日,才快马加鞭送进宫的。
西京狼子野心,想方设法吞并边关江阳一带,亏得周将军征战沙场二十年,运筹帷幄,重伤之时,也不忘镇定指挥,堪堪把敌军阻挡在崇山之外。
一入三伏,正是闷热难消的时节,皇帝拖着病体,写了圣旨,抽调最近的人手增援。
传信官带着圣旨,即刻启程风尘仆仆赶赴千里之外,皇帝坐在龙椅上,头疼欲裂,眼皮突突突的直跳。
太子坐在一旁处理文书,看到皇帝的模样,忍不住担忧:“父皇,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尤其入夏后精神状态并不算好,朝中事务几乎都交给了太子去办,能让他亲自处理的,通常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偏偏这样的大事,又犹如一块心病,如鲠在喉,抑郁难安。
“没事……别惊动太多人了。”皇帝面色灰败,赫然是透着行将就木的老气。
太子日日在太极殿,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太医隔日来请平安脉,表面上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实则是按照皇后的吩咐,没有宣扬。
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陈院使隐晦的表示过,再多的良药估计也治不好他,尤其再等入秋天气转凉,皇帝更是受不住,能不能熬过今年,且还要看天意。
太子能力出众,已经到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皇帝明里暗里的栽培,起了很大的作用,除了西京一直是心头大患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眼前唯一还惦念的,就是赵如裳的婚事。
他曾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拖到看宝贝女儿嫁人的那一日,所以当太医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能感觉到皇帝始终屏着一口气,仿佛有什么支撑着他的病体岿然不动。
皇帝咳了几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心口噗通直跳,总有不好的预感,半晌才低声吩咐太子:“周家那边先不要透露太多消息,敏溪丫头的好日子在眼前了,她娘心力交瘁操心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了。”
太子神色一凛,看到皇帝沉沉的目光,心头猛的一跳,恭敬应下:“是。”
不知是不是皇帝预感太强烈,边关的情况实在不好,西京仿佛一头饿狼,在黑暗中露出尖锐的獠牙,不顾生死的发起抵抗,巨大的危险笼罩在头顶,犹如利剑,随时有下坠的可能。
因为皇帝没有透露先前国舅受伤的消息,周家的气氛还算喜庆,临近周敏溪出嫁之日,周夫人显然是欣喜的,忙忙碌碌的指挥着下人收拾厅堂,把红绸灯笼挨个挂上。
才做好的婚服从尚衣局送进府,周夫人看着那精致华丽的凤冠霞帔,一阵感叹。
周敏淳夫妇站在一旁看到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笑道:“姑母大手笔,我先前听说敏溪这凤冠霞帔与公主的有七分相似,都是出自京城最好的绣娘之手,敏溪看到了,肯定会喜欢的。”
皇后向来疼爱侄女,所以也从不吝惜赏赐,这婚服若是叫京中普通绣坊做,三五月不一定能完工,但尚衣局的绣娘仅仅用了两个月,还在需要完成宜嘉公主婚服的情况下,用最短时间赶了出来。
周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滞:“可惜这丫头不知好歹,时常跟我唱反调。”
自打周敏溪那日去了厉王府回来,母女俩的关系已经僵硬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周敏溪病了一场,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气色一点不见好转。
还有几日就到嫁人的吉日了,周夫人可不想杨家到时候见到一个病殃殃的儿媳妇,催促着厨房做些补品送到周敏溪面前。
可惜周敏溪并不领情,从内到外的抗拒着这门亲事,安义伯府的人久而久之也看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但杨旻似乎很满意,偶尔上门来,面对周敏溪的冷嘲热讽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越挫越勇的想要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安义伯和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周家有皇后撑腰,他们并不能能够做什么,反而需要紧紧依靠这门姻亲。
周夫人也知这个道理,所以才能稍微放了心,叹息道:“敏溪这脾性,就和你爹没什么两样,你们兄妹俩怎么就掉了个个呢?”
周敏淳斯文儒雅,风度翩翩,一直是周夫人的骄傲,偏偏生了个女儿,从小到大闯了无数的祸事,把自己气得头疼不已。
苏明镜安慰道:“其实这也并非坏事,将来妹妹嫁到夫家也不至于受欺负。”
周敏溪乃国舅之女,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就冲这一点也没人随意欺负她,周敏溪不惹祸端,就谢天谢地了。
“把这婚服送去,让敏溪试一试,不合适的再让人改。”周夫人吩咐婢女把衣裳拿去周敏溪院子,担心周敏溪一会儿若不愿意扔了婚服,又心有戚戚,赶紧亲自跟上去。
婢女来开了院门请夫人进门,紧接着去敲门,只是房门紧闭,里面半天没有动静,心下狐疑。
周夫人眉心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亲自去敲门,扬声道:“敏溪,快开门,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周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敏溪,你睡了吗?”
周敏淳在一旁也有些疑惑,上前侧耳听了听门里的动静,分明没有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