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终于抬眸看着她,神情有些无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你既猜到了,又何必再打听呢?”
赵如裳却松一口气,原以为他不会承认的。
“七哥,那日舅母和你说了什么,都请你别放在心上。”赵如裳在旁边坐下,认真的看着厉王:“她一心为敏溪好,想要趁着上元节给她挑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哪知敏溪这姑娘半途跑了,舅母生气也是必然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那幅画被他握在手心里,指尖微动,留下轻微的折痕,他颔首:“宜嘉,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理解夫人为人父母的苦衷。无论如何,她说的都没错,是我有了荒唐的念头!”
厉王语气带着几分怅然,赵如裳看他脸上自嘲的笑,就莫名的心疼:“七哥,你别贬低自己……”
“我和你说过,咱们俩是不一样的。”厉王放下画卷,微微抬头,看着光影里浮动的尘埃:“你有花团锦簇的将来,众星拱月,有着嫡公主独一无二的尊贵,你能让驸马此生只娶你一人,你是光,你会永远活在云端里!我一生碌碌无为,从来恪守本分,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唯独……”
他一顿,忽然摇头笑了笑:“那些念头不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自知不能心存妄念,却又一直试图改变些什么,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徒劳,害人害己,何必呢……”
赵如裳从前也是这样的想法,可不知何时起,她发现自己眼前还是有光芒的,人总要往上看,拘泥于方寸之地,便永远无法解脱。
而厉王就深陷其中,他宁肯自己咽下所有苦楚,也不愿意去给别人增添烦恼。
这样善良而温柔的人,不应该受这些苦难才对。
赵如裳忽然有些哽咽:“七哥,在我眼里,你一点不差,从来没有比大哥五哥他们弱。你和敏溪……有缘无分,但你还有很多机会,总能再找到心仪的女子,娶妻生子,一生无忧!”
“宜嘉。”厉王唇边的笑容好似僵硬了许多,眼眸里的光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他说:“再不会了……”
这世上,大约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穿透万里冰封的霜雪,进入他心里。
第66章 有缘无分
赵如裳从厉王府离开时, 心情仍然是沉重的,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头顶的天幕黯淡无光, 酝酿着一场刺骨的风雪。
京城已经连续下了很久的雪,一直都晴朗不起来, 赵如裳虽然裹着披风, 还是被凛冽的寒风吹的浑身一颤。
明翘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 关切问:“公主,您哪里不舒服吗?”
马车停在门口, 宫人摆好了小凳等她上车。
赵如裳仍有些失魂落魄,厉王的话尤为在耳,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明翘又喊了一声:“公主,您想什么呢?”
赵如裳仿佛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望着不远处老树上被风霜侵袭的几片绿叶,回头看了眼, 声音缥缈, 飘散在风里。
“去裴渊那儿吧。”
“什么?”明翘没听清,犹豫着重复:“您是说去裴大人家?”
林锦华出嫁,远房亲戚都在江阳, 血缘最亲近的, 便只有裴渊,虽然一切从简,但也办了几桌席面。
新娘子出嫁, 娘家自然就冷清下来,裴渊一一把客人送走,忙碌一阵下来已经是未时末, 丫鬟在堂中清扫,阿全从外头飞奔进来,气喘吁吁道:“大人,公、公主来了……”
裴渊蹙眉,眸光冷凝:“哪位公主?”
阿全跑得及,喘了好大一口气:“是宜嘉公主。”
裴渊面上的冷意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遮掩不住的惊喜,大步流星地往外去,打开门便见马车前亭亭玉立的身影。
他心中一动,唇边有了笑意:“公主怎么来了?”
赵如裳小脸冻得有些发红,直直地看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压下心里的沉重,轻声说:“就想看看你。”
裴渊顿了顿,目光瞬间柔和不少:“走吧,先进去!”
赵如裳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跟着他进门,裴家的下人看到她来,纷纷停了手里的活屈膝行礼。
进了偏厅,裴渊吩咐人上了炭盆来,又煮上热茶,慢条斯理的倒进茶杯里:“茶还烫着,先等等,凉会儿就能喝了。”
赵如裳恍若未闻,垂着眼怔怔出神,裴渊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弯腰去看她的神色,这才察觉到她低落消沉的情绪,温声问:“怎么了?”
话音才落,小姑娘忽然伸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有些用力。
柔软温热的身体贴在身前,裴渊浑身都僵硬起来,垂在两侧的手悄悄握紧了拳头,清淡的幽香就萦绕在鼻翼间挥之不去,连呼吸都忍不住放缓。
圆圆的一颗脑袋就在他胸口,裴渊心如擂鼓,迟疑了一阵,到底没忍不住抬起手在她后背轻拍安抚:“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明翘原本就站在门口伺候着,看到这一幕,忙不迭的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生怕打搅了他们。
赵如裳沉默了一会儿,才靠在他胸前闷声开口:“我今儿见我七哥了,跟他说一些话,心里怪难受的!”
柔软的秀发在手心滑过,裴渊逐渐放松下来,因为她的亲近,心软的一塌糊涂,收敛了神思,微微垂眸:“是因为周小姐吗?”
赵如裳猛地抬头,望进一双幽暗的眼眸里,错愕道:“你知道?”
裴渊扶住她的腰,淡淡一笑:“猜的……”
他原本就有猜测,再知那晚周夫人从厉王府带走周敏溪,外头逐渐蔓延的流言,便能肯定了。
赵如裳垂头丧气的小声嘟囔:“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彼此的距离太近,裴渊一低头就能碰上她光洁的额头,她说话时气息喷洒在他脖子上,仿佛带了灼热的温度。
裴渊喉结滚动,有些心不在焉,强行集中了注意力,柔声安慰:“缘分一事不能强求,不是所有相爱之人,最后能有机会长相厮守,人生几十载总会有舍有弃,相信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赵如裳往后退了退,眼睛发红,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心疼七哥,他这些年实在过得太艰难了,好不容易遇见的女子……”
到头来,确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