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知自己的病,自幼就有的弱症,时常胸闷气短,气虚衰弱,严重时还晕厥过几次。
太医曾说,她只要晕倒的次数多了,寿命也就随之缩短,总有一日,她晕倒后便再也醒不过来。
最后一次晕厥,便是在她十九岁生辰前夕,那个更深露重的秋夜。
她深知自己的身体已经熬不过两日,所有的精气都被掏空,一旦闭眼,或许就再也睁不开。
昏迷不醒之前,她看见太医满脸悲悯与无奈,看见父皇猩红的泪眼,母后伤心欲绝的啜泣,还有那些忽远忽近的哭声。
她觉得自己大限已到。
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
明翘已经端了药过来,赵如裳起身,有几分怔愣。
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梦境,还是……
“公主,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明翘疑惑的声音,赵如裳缓缓回身,视线落在窗外苍翠的草木上,手掌抚上有些沉痛的胸口:“现在是,春天了?”
明翘忍不住笑:“自然是春天了,已经快四月了。”
赵如裳稀里糊涂的喝了药,等明翘吩咐宫女进来给她梳洗完,都尚处在神游之中。
明翘只当她是大病未愈,心神恍惚,只有赵如裳才知此时此刻自己心中有多震惊。
她明明记得自己病故在寒秋深夜里,仿佛是长长的睡了一觉,一睁眼来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竟是叫她看到了昔日的光景。
这会儿虽旧疾在身,但尚未但药石无医的地步,而眼前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提醒着她。
她死了,但又活了过来,回到了三年前,身体还算稳定的时候。
赵如裳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尚且猜想不透,赵如裳担心的是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否还熬不过三年?
三年过后,是否还会因为重病不治而亡?
赵如裳脑海中百转千回,直到寝殿里有宫人打扫惊起灰尘,明翘请她移步去了偏殿休息。
外面柳絮飞扬,赵如裳不能出去,明翘把窗户关了起来,正要关门,有小太监进来禀报太医院来人了。
大概是刚醒情绪有些激动,赵如裳觉得头疼心口疼,明翘见她这个模样,低声开口:“公主,裴太医来了!”
赵如裳身子自小就虚弱,坐了一阵脑袋胀痛的难受,只得去软榻上躺着,软绵绵的问:“哪个裴太医?”
“刚来太医院不久,据说是国舅爷举荐的,全名叫裴渊,年轻有为,医术了得,娘娘便说让他来给您瞧瞧。”
“裴渊?”赵如裳惊讶地挑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认真想了想,才记起那一阵病重之时一直照料她身体的,正是这位裴太医。
说起来,她那段时间,见的最多的人,便是裴渊了。
裴渊进太医院时已经是她身体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不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救不了她。
怎么现在,却足足提前了三年?
她这重活一遭,竟连裴渊进宫的日子都受了影响?
舅舅是怎么认识了裴渊,还举荐他入了太医院?
到底是大病未愈,身体的不适,让赵如裳顾不得多想,闭上眼点点头:“请吧。”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到赵如裳闻见一股极淡的药草味,以及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微臣裴渊,参见公主殿下。”
赵如裳这才睁眼,隔着一道帘子看他。
身姿如玉,相貌堂堂,说不出的气宇轩昂。
赵如裳从初见裴渊的震惊中渐渐冷静下来,心口仿佛压上了一块重石,有些透不过气来,只道:“免礼。”
见她如此,裴渊放下药箱,利落地拿出脉枕,搁置在桌前,声音不卑不亢:“请公主伸手,微臣给您把脉。”
明翘这才拨开帘子,露出软榻上单薄羸弱的身影。
赵如裳向来穿的素净,一头乌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方才躺了一阵,连发髻上的珠钗都斜斜松垮着。
宜嘉公主生了一副好相貌,那是宫里人人皆知的,可是因为生病,身体比常人虚弱得多,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明翘扶着赵如裳坐起身,裴渊微垂着头,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一眼,赵如裳转头看过去,他恰好又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视线,无人有疑。
手腕上放了丝帕,裴渊这才伸出手指搭在赵如裳脉搏上,低声询问:“公主可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恶心,心口疼。”赵如裳如实答了,却不想裴渊似是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裴太医?我身体现在还好吗?病情很严重?”话音刚落,连旁边的明翘都眼前一亮,赵如裳蹙着眉,这才回过神来。
她忽然记起来,自己从前是挺抵触让太医看病的。
大约是自懂事起,就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这十几年,来雍和宫的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但从来没有人能彻底治好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