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动荡,正是关键时候,怀策既然这时身在雍国,那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生在帝王家,兄弟间不能同心,那迎来的,也只会是惨烈的结局。
龙子龙孙一多,此前是为稳世家势力,开枝散叶,开到后来,枝叶互残,所存无几,也不知意义何在。
楼心婳轻叹口气。
她不认识雍国其他皇子,却希望她唯一认识的那个安好,就成。
只是安好以后,是否又得重复这个循环?
楼心婳转着手中簪子,未来就同她看出去的景象那样,逐渐模糊。
翌日。
用早膳时,楼灿不在。
楼心婳小小舒了一口气,她就怕自己的情况瞒不过他。
她每个动作都很小心,移动得很慢,确保自己的手碰到碗以后,才敢确实端起。
楼焕就是个心大的,压根没注意到楼心婳异状。
他边吃边纳闷,“奇怪了,灿哥在忙什么呢?怎么大清早的就不见人影?”
楼灿不在,楼心婳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怀策自然而然挪了过去。
他夹了一口菜给楼心婳,“尝尝这个。”
放到她面前的空盘上,而非碗中。
楼心婳顿了顿,笑着同他道谢,“谢谢阿策!”
可却迟迟没有动筷去夹。
楼焕已经自主转了个方向,嘴里不知喃喃念着什么抱怨,直接背对那两人。
他心里忍不住在想,难道灿哥就是预料到了这点,才没来跟他们共享早膳的吗?
另外两人可没注意到楼焕的小情绪。
怀策在楼心婳仍继续举碗喝粥时,查觉到了什么。
他眼神一黯。
昨晚用膳时他就注意到了,乐宁公主虽是边吃边听楼焕说话,看似心不在焉,然再怎么心不在焉,也不会夹了并不爱吃的菜。
赠她簪子那会儿也是,即便对着镜子,乐宁公主还是没能碰到银簪的位置。
今日他再一试,果然。
楼心婳觉得,怀策应是发现了。
在他将要说话前,楼心婳捧着瓷碗的手收紧,就怕怀策直接说破。
说破以后,三皇兄知道了,二皇兄也就离知道,亦不远矣。
可怀策却只是重新把菜夹回来,放到勺子上,凑到楼心婳面前,问她,“婳婳一直不吃,莫不是希望我喂你?”
楼心婳看向怀策,她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神情,却隐约觉得,他似对她安抚地笑笑。
──他肯定发现了。
楼心婳抿了抿唇,双手捧着碗交给怀策,开始得寸进尺,“行,那你喂吧!”
怀策连着她的手一块儿将碗捧住,不光是菜肴,连粥品也一口一口喂到楼心婳口中。
楼焕在旁边听得抓耳挠腮,偏又制止不住自己,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
虽说早已做好准备,不看好奇,看了后悔,但楼焕还是不得不感慨一下……怀策这是喂孩子呢!
以前在晋国,两人成天腻在一起还嫌不够,他都到了雍国来还不放过他!
楼焕悲伤之余,眼尖地看见楼灿回来,顿觉看见救星。
他高兴地喊了声:“灿哥!”
打好了满腹草稿还未来得及说,就先看到楼灿凝重的神色。
“灿哥,出什么事了?”
楼灿本想回答,却在瞧见怀策也在场后一顿,最后想了想,似说与不说都并无大碍,这事他也早晚会知晓,便同他们说:“安王妃病故。”
楼心婳愣了下,转而想到此前就一直听说她病着,连三哥出发至雍国都未来送行,甚至宁妃“病亡”时,她也未曾出现,她还想过事得了什么病,怎病得都起不来身了?
没想到再次听见安王妃的消息,就已是天人永隔。
对于这位皇嫂,楼心婳并无多大感情,只多少起了些同理心。
──总感觉看着她,就好像看到将来的自己。
怀策闻言只是眼神闪了闪,面上并无多大意外。
安王对安王妃下手,他早已打探到,却并未加以阻止。
本以为安王只是想让安王妃病着,免得再坏他好事──宁妃会对乐宁公主下手,可不就是透由安王妃发现自己儿子的心思?
谁料,安王竟是直接把人整死了。
毕竟安王妃,对晋国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个王妃而已。
楼焕闻言,想到的却是别的。
他面色古怪,因安王妃到底也算他皇嫂,安王再如何恶心人,安王妃也是无辜的。
楼焕就是想感叹下,低咕了句:“这是克母克妻啊……”
宁妃病逝才没多久,安王妃就紧接着去了。
知道宁妃病逝真相的楼心婳和怀策皆默不作声,而楼灿眉头依旧深锁。
他说:“我担心周国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安王妃那可是周国的公主,人在他们晋国病死了,也总得给出个交代。
“周国没了个公主,晋国就得赔上一个。”楼心婳以淡淡的语气说出此话,明明神色冷静,却让怀策听得心头一跳。
晋国如今未嫁的公主有三个,最小的五公主才八岁,年纪尚小,而三公主和四公主皆是适婚之龄。
四公主楼心婳病体未愈,目前在晋国算是“重病卧床”,自不可能越过三公主指了她去。
也就是说,三公主作为安王的亲妹子,却是最有可能被嫁去周国联姻的一个。
楼焕可是深知那三公主脾性的,也跟着蹙起眉头,“这……三妹能答应吗?”
回答他的却是楼心婳。
“不应也得应。作为皇室公主,享了这几年荣华富贵,若不能像大姐那样上阵杀敌,为晋国做出贡献,那就与二姐同样,到邻国联姻,坐上皇后之位,促进两国交流,这都是早已被决定好的事。”
早在她们出生于皇家那一刻开始,既定的未来。
其他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楼心婳这话中隐藏的意思。
──下一个,就是乐宁自己。
楼心婳站起身来,说:“未免节外生枝,我去信一封,找个人先给三姐做些心理建设为好。”
她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怀策臂上,捏了捏,示意他扶着她离开。
两位兄长如今正是烦恼周国与晋国之后可能的关系变化,暂时顾及不上他俩,楼心婳便趁机带了怀策回房研墨。
怀策替她将纸展开,研墨时问她,“婳婳要写信给谁?”
“小渚子。”
怀策闻言先是愣了下,随后认出这是乐宁公主宫里一名内侍的名字。
小渚子名唤顾渚,煮得一手好茶,后来被乐宁公主借给了三公主,也不知如今他回忘忧宫没有。
楼心婳取了笔,边将墨沾上,边同怀策说:“小渚子同三姐玩得好,三姐也喜欢他,其他三人都还了,独独不把他还我,想来小渚子说的话,她应能听得进几分。”
怀策不想知道三公主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他瞧见乐宁公主握笔的手颤抖,未写一字,白纸上就已先滴了墨滴。
见状,怀策喉头一紧,走到乐宁公主身后,握住她的手。
他没说太多,只同她说:“婳婳想写什么?你说,我写。”
楼心婳的手被怀策整只手覆着,背后还有怀策靠上来的温度,她恍了下神,才轻轻启唇,开始吐出一言一语,几乎与她方才所说无异。
直至最后一字落笔,怀策才问出从刚才开始,自己就在意至今的问题。
他问:“如若联姻的是婳婳,婳婳也愿吗?”
第45章赠簪
楼心婳正将写好的信从头至尾,凝神细看一遍。
她如今视力大不如前,连看个字都要比以前多费功夫,乍听怀策一问,楼心婳眼神微顿。
“这不是什么愿不愿的问题。”楼心婳的话音,冷静得可怕。
她扭头看向怀策,“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楼心婳看不清怀策此刻面上是什么神情,只既然都提到这个问题,她也就接着继续言道:“这与阿策你将来若是登基,也得迎娶雍国朝臣之女为后为妃,是同样的理。”
怀策非池中物,甘于当一个亲王,楼心婳认为应是不可能的。
她看不真切,也就不知怀策在听了她这番话后,面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怀策沉默,他沉着面色,不明白为何乐宁公主能对着他,将这话说得这样轻松简单。
“原来婳婳是这样想的?”
那番言论中,早已决定好的是他们各自的未来,且,他并不在她所规划的未来当中。
“嗯。”
楼心婳听出怀策声音不对,但,她也只能这么回他。
所以当初在知晓怀策心意后,她才会对他说“试试”。
因为终有一日,他们终将分道扬镳,那还不如趁彼此对对方印象正好的时候,在一起过,将来也算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