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低声道:“儿臣失言。”
傅纭背对着他们,抬起手缓缓朝后面招了招,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丝毫异常。
“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传我令下,长公主谢妧因为出言不逊,从今日起给我在昭阳殿中禁足一个月。谢策的夫子我会让高陉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讲学的内容翻倍,惩戒也翻倍。”
谢策刚刚骶骨被狠狠打了一下,加上跪了许久有些站不起来,谢妧整整衣裙以后才将他拉起来,对傅纭道:“儿臣告退。”
待走出凤仪宫后,采喜才从外面赶紧迎了上来,谢策靠着采喜扶着才勉强站着,有些后怕地和谢妧道:“刚刚母后的那一下若是当真落在了长姐的身上,那长姐定然是承受不住的,这戒尺比章老头拿的还要粗上不少,不用想也知道是高陉那阉人的主意。”
他说着,沉默了片刻。
“长姐,”谢策拉了拉谢妧的袖子,“以后……还是不要和母后提起父皇的这件事了,母后看着是这样嘴硬。可是阿策知道,她听到你和她说这样的话,虽然母后不说,但是她定然是很难过的。”
“其实我觉得母后更喜欢长姐一些,”他挠挠头,“你看,母后打我的时候说打就打,但是对上长姐就舍不得了。”
谢妧摸了摸谢策的脑袋,低声和他说道:“长姐下次不会了。”
而此刻的凤仪殿之中,傅纭孤身一人站在殿内,内仕和宫女都不敢踏进殿内一步。
她用手扶着鎏金盘凤柱,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面前的毯子上,却洇开了一小团湿濡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馈物致敬,曰敢效献曝之忱;托人转移,曰全赖回天之力。出自《幼学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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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其实禁闭的日子说难熬也谈不上,傅纭说是关了谢妧禁闭,但是实际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就算是不关禁闭,左不过也就是在这宫闺之中。
谢妧心想,其实她这十几年的时光,也都是一直禁闭在这陇邺皇宫之中的。
燕绥自从上次来昭阳殿找过谢妧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了谢妧被关禁闭的消息,给她从宫外带来了一个可以解闷的九连环。
谢妧面前的小几上,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花瓶,这琉璃花瓶之上是一枝海棠。海棠原本挺立的花枝有些蔫,耷拉着叶子和花茎,颇有些美人迟暮的意味。
燕绥送来的这个九连环是用玉石制成的,触感不算冰凉,谢妧对于这种玩意儿向来十分精通,所以只解了一会儿就解开了,没有什么兴趣一般将这九连环搁置在一边,没有再碰过了。
然后她出神地看着那蔫掉的海棠,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很快就缩了回来。
已经到了五月,距离六月初八,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光景了。
等她出了这宫闺,就不再能经常回宫了。
说来也奇怪,不能出宫的时候总想着宫墙外的光景,等到要出宫了,却又有些怅惘。
说是舍不得,倒也谈不上。
谢妧从妆奁之中抽出一块布帛,这是之前谢东流身边的小黄门送过来的,是她嫁衣上面绣着的式样。
这块红色的锦缎触感极好,上面绣的是并蒂莲,花茎和叶梗都栩栩如生,用的是绚带绣的手法,宫中养了几十年的老绣娘才有资格为她绣制嫁衣。
谢妧摸着上面细密精致的刺绣,恍然间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真的要嫁给景佑陵。
前世的嫁衣是谢策为她准备的,因为准备的时间太过匆忙,谢策还因此处死了数位绣娘,然后从宫外找了数十位相当有名声的绣娘来填补上空缺。
原本这事是要被史官弹劾的,不过那时候的陇邺皇宫人人自危,死几位绣娘反倒还算是小事,所以大概都没有人觉得惋惜。
除了谢妧。
谢妧收到那件嫁衣的时候,那红得绚烂的颜色就像是那因此丧命的人的鲜血染织,她甚至都不敢和谢策对视。
她那时也不敢将这件嫁衣放在床头,只能搁在小几上。直到那日上妆的妆娘前来收拾,她才忍着不适换上那件极为精致的嫁衣,坐在昭阳殿中等待着骠骑大将军景佑陵前来逼宫。
说起来,宫中禁卫,也是谢妧当年亲口打开的。
她早就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其实谢妧一直都猜到景佑陵会杀了自己,当年谢策为了寻滦州一颗夜明珠,期间不知道枉死多少出海打捞的渔民。那些她或许想、或许不想因她而死的人,背负的业债太深,终究是要偿还的。
只是她没想到是前来的景佑陵,也没有想到他站在昭阳殿中,当着自己的面,用帕子将手上的剑擦拭干净。
……
耳雪从屏风后面跑了进来,身上还套了一件绣着虎头的小褂子,就是因为耳雪最近长得越来越圆了,所以剪翠之前给它做的衣服略微有些小了,把它的头衬得格外的大一些。
按照剪翠的话来说,就像是红色的萝卜上面挂着一个甩不掉的煤球。
耳雪晃头晃脑地跑到谢妧的脚边,身上的虎头随着它的动弹也晃动了一下,虎头口中含着的铃铛也响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