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侯爷。谢妧眯了眯眼睛。
“燕绥?”
剪翠一边点头应是,一边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胭脂色的襦裙,上面的各种挂饰叮咚作响,而诃子上是姑苏的顶尖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瑶池牡丹,从花蕊处便是由浅到深数十种颜色,从羊脂白一直到最外层的深红色。
堪称花中国色。
谢妧生来就是金枝玉叶,整个陇邺城中也只有她最为相配这样的秾艳花色,曾经有新科状元在一场赏花宴上盛赞长公主殿下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样的盛赞实在说得上是风雅至极偏生又没有逾矩,甚至当时圣上都动了才子佳人的心思。只不过不知为何,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自然也没有了后续。
寻常谢妧也是经常穿这样张扬的衣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里看到这样绚烂得犹如天边云霞的衣物,她却偏偏觉得碍眼。
这样的衣裙,实在是像极了那件层层叠叠又繁复的嫁衣。
谢妧抬抬手指,“换一件。”
剪翠将手上的衣物拿起来仔细检查检查,确认了并无什么差错以后道:“殿下平日里不是很喜欢这件衣物吗?”
谢妧垂眼,“今日看着这件碍眼。”
门外的谢策等得有些无聊,他蹲在地上顺手折了根树枝,从琼月池中沾了一点儿水,歪歪扭扭地在地面上写着‘长姐长命百岁’的字样。
他生得极为乖巧,瞳仁分明,笑起来还有两颗尖尖的虎牙。虽然还未及冠,但是头发用一根发带规整地绑在脑后,此刻蹲在地上写字,看上去更是乖巧。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哪怕是谢策经常做一些混账事情,圣上也会因为这样的一张脸而败下阵来,只骂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就作罢。
谢妧刚刚出来就看到他蹲在地上,身上昂贵的蜀锦衣袍落在地上也丝毫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地用手上的那节树枝写字。
她走过去,只看到地上半干的水渍,隐隐能辨认出他写的是什么。
这字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是狗刨出来的,实在是丑得神鬼莫辨。
谢策抬眼看到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用手在身上掸了掸,“长姐!”
他邀功一般地想去拉谢妧的手,却被她一手拍开,谢妧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的习惯从哪儿学的?平日里不学好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不爱洁。”
谢策揉了揉脑袋,朝她笑了笑,指着地上未干的水渍道:“看我刚刚写的,阿策要祝长姐长命百岁!”
“你若是平日里好好做功课,别到处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的,让我少受一点儿气的话,”谢妧顿了顿,“那我说不定真的能长命百岁。”
谢策闻言立刻将自己手上的树枝扔了,似乎是想在身上抹一抹,但是还是忍住了,“长姐,先随我去永延殿。我可是有好些东西要给你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谢策大早上地就过来守在她的殿外,就等着给她看。
谢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小小的梨涡,谢妧心想,之前的那一切果然就只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
他怎么可能会如她做的梦一般,成为那样一个喜怒无常,惨无人道的暴君。
她从小就一直看着长大的阿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昭阳殿到永延殿路程不短,谢策平日里早晨是个需要好几个内仕轮着才能叫醒的主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起这么大个大早,还在昭阳殿外等了这么久。
谢策拉着谢妧的袖子,从永延殿的主殿经过,越走越偏僻。之前还有些宫女内仕在同他们行礼,后来就几乎是看不到人了。谢策终于在花园的一隅停下来,然后就像是献宝一般地将上面的叶子拨开——
宫闺深处,三只仔兔缩一起,每只都不及巴掌大,甚至是缩在掌心之中都已经足够。它们还在微微颤动着,两只耳朵时不时动一下,毛绒绒的,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谢策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了一只送到谢妧的面前,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长姐,我之前春猎的时候猎了一只雌兔,没舍得吃,前些日子生下来的这些仔兔,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虽然母后总说这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可是长姐,你也知道的,比起三皇兄我真的好笨,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兔子,所以我只能说给你听。”
他的声音在耳边打了个卷儿,突突地回荡在空旷的初春中。
谢妧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倘若……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场景,她曾经在梦里见过。
谢策见她没反应,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试探一般问道:“长姐?”
她这才回神,“……没事,刚刚有些走神。”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谢策也没在意,随后从另一个旮沓角里抱出来一只圆滚滚的幼犬,这只幼犬浑身都是黑色的,唯独胸口和耳朵尖是白色,倘若先前的仔兔谢妧还能说服自己是巧合,但是现在在谢策怀中的幼犬,却让她瞬间觉得胸口钝痛起来。
谢策见她神色不好,紧张道:“怎么了长姐,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妧缓缓摇了摇头,眼睛盯着他怀中的幼犬,那幼犬原本还在用湿润的眼睛盯着她看,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情绪不对,幼犬都转了头,转而舔了舔谢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