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乐晕晕乎乎地随着林振华走到焊机前,帮他接上了电源,又拿来焊丝和氩气瓶,还有两块不锈钢的边角料,既然说好了要比试,这些条件必须是由她来提供的。
听说汉华厂的一个小青工要跟沈佳乐比试烧氩弧焊,石化机容器车间里闲着的工人们都围过来了。有的工人与汉华厂的人也认识,便偷偷地向汉华厂各位打听站在氩弧焊机跟前的这位年轻人叫什么,是什么背景,谁的徒弟等等。等听说此君只有18岁,却是汉华厂埋弧焊机的设计者的时候,大家都惊叹不已。
沈佳乐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堂堂一个电焊才女,跟个退伍军人赌什么气?看对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她预感到自己已经输定了。惨了惨了,万一真的输了,这面子可怎么能圆得起来啊。
林振华把两块不锈钢摆好,打开了氩弧焊机,熟练地通气、引弧、焊接。焊丝在电弧之下忸怩地熔化成钢水,在不锈钢工件的坡口上形成一个电焊熔池,随后又迅速地凝结成晶亮的金属层,留下一条平整的焊缝。
“干得真漂亮。”
“比小沈师傅也不差了。”
“这小伙子不会也是从曰本学习回来的吧?”
石化机的工人们小声地议论起来,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沈佳乐的耳朵里,她只觉得心烦意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像是被电弧映照着的一般。
林振华忙里偷闲地抬眼看了沈佳乐一眼,正把她那尴尬的表情看在了眼中。林振华心念一动,突然起了一丝惜香怜玉之心,他脸上不动声色,手里却做了一个小动作,焊钳稍稍地提高了一点点,只听得啪地一声,电弧熄灭了。
“哎呀,可惜!”杨春山等人在一旁扼腕道。
“唉,火候还是欠一点。”石化机的工人们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庆幸地说道。
林振华关掉氩气,又关掉焊机上的电源开关,放下焊钳,对还没回过味来的沈佳乐笑着说道:“惭愧,沈丫头,我输了。”
“你……”沈佳乐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以沈佳乐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林振华在最后一刻是故意放水的。氩弧焊最难的一点是引弧,因为有氩气保护,引弧要比普通的手弧焊更难一些。但氩弧焊一旦引弧成功,焊接的过程中电弧却是非常稳定的,轻易不会熄灭。林振华引弧的过程非常娴熟,焊接的手法也非常到位,却无缘无故地突然熄弧了,如果不是非常意外的失误,那就只能用放水来解释了。
石化机的工人们看到比试已经结束,便纷纷散去了。汉华厂的工人们也赶紧去收拾自己的埋弧焊机,只留下沈佳乐和林振华两个人站在氩弧焊机跟前,互相对着眼。
“姓林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沈佳乐绷着脸说道,她既感谢林振华没有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又觉得林振华此举太过于小看人,是对她人品、智商、信仰等等一系列东西的侮辱。
林振华呵呵一乐:“哟,你还能看出来,还有点良心嘛。”
“你这样认输,那你说的赌注怎么办?”
“什么赌注?”
“你说过,如果你输了,就允许我姓你的姓。”沈佳乐对于赌注倒是记得挺清楚,其实她倒并不是想纠缠赌注的事情,只是没话找话说,来掩饰自己的落暮。
“没错啊,我输了,你可以姓我的姓了,你以后改名叫林沈氏吧。”
“……”沈佳乐这才想起了林振华的原话里居然藏着这样的阴谋,她甚至还记起了在林振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的那种坏坏的表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卑鄙啊!”小姑娘跺着脚小声地骂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没听说过?”
“什么意思?”沈佳乐不懂,这不是她这样的文化程度能理解的东西。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不乐意姓我的姓,我也没意见。不过,以后见到汉华厂的事情,你多多关照就是了。”林振华大度地说道。
“哎,林振华,我很奇怪,你是在哪学的氩弧焊?我知道,你们厂根本就没有氩弧焊机。”沈佳乐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道。
“我说林沈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你学过电焊的。我会的可不止是氩弧焊,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什么时候我高兴了,也许还可以教你几样没见过的技术呢。”林振华显摆成功,自然是得意非凡。
“你真是可恶!我记住你了!”沈佳乐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气乎乎地转身走了。自己打赌打输了,这个林沈氏的头衔算是跟定自己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别让我见到这个讨厌的家伙了。
“小林,你刚才露这一手,可真是太棒了,这丫头算是栽了。”冯旭凑上前来,向林振华表示祝贺。
刚才林振华与沈佳乐打赌,大家都在边上看着的,对于林振华最后的放水,大家稍微惊愕了一下之后,也就都明白过来了。在搞埋弧焊攻关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林振华是会烧电焊的,像这种中途熄弧的错误,他是绝不可能犯的。只是,对于林振华放水的原因,大家没有往才子佳人这样的桥段上去解读,而是认为林振华大概是不想过于得罪沈佳乐,毕竟沈佳乐手上还是有一些权力的。
范世斌则是不断地咂着舌头:“啧啧,小林,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连氩弧焊你都会,咱们全省都没有几个人会这个的。”
“是啊,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叫什么来着?”杨春山半是惊奇半是自豪地问着林振华,他觉得自豪的原因在于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林振华成为自己的女婿了。
林振华在自家人面前自然不会再装样,他平淡地说道:“其实氩弧焊没什么难度,不外乎就是氩气要先放后收,电流要后放先收,熄弧的时候不要太快,掌握了这几个要点,多做几次就会了。这个沈丫头会这项技术,也只是因为石化机有氩弧焊设备,其他企业没有这个设备,自然也就没人会了。”
“那你是怎么会的?”范世斌问道。
“在部队里……”林振华毫不犹豫地搬出万能挡箭牌,有本事,你上部队去查我的案底去?再说了,就算你能查,我也可以说这是军事秘密,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你能奈我何?
“好,小林今天给咱们厂子争了一口气,又是一个首功。”朱铁军欣慰地说道。埋弧焊机测试通过,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这毕竟是事先有了充分的准备,也算是有惊无险的事情。林振华能够在技术上让石化机的头牌吃瘪,这才是大家觉得最开心的事情,总算是把这两天受歧视而积下来的恶气吐出来了。
“今天天晚了,咱们先不回丰华了,在石化机再住一晚。晚上咱们也别吃食堂了,我请你们下馆子。”朱铁军兴致勃勃地说。
“是该高兴高兴了,朱厂长,我们这次埋弧焊能够成功,主要是你领导有方,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多喝几杯。”冯旭用谄媚的证据说道。不过大家对此倒都没觉得恶心,朱铁军虽然不懂什么技术,但这些天也是没曰没夜地陪着大家攻关,经常弄得一身油迹,冯旭的恭维,也不算是夸大其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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