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颔首,果然如她自己所想,她现在还没资格,去分担皇帝的心事:“是这个理,我到底年纪小。”
“您已经很了不起。”石榴说,“了不起得让人心疼。”
舒舒莞尔:“心疼我做什么?我都是皇后了,天下最尊贵的人,有什么可心疼的?”
石榴问:“那您心疼太皇太后吗?您心疼皇上吗?”
舒舒顿时被问住了,露出小孩子的一面:“还是姑姑厉害,我不过是自以为聪明。”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的灯火果然灭了。
但此刻,翊坤宫寝殿里还有亮光,太监宫女来张望过好几次,只见灵昭坐在桌后,手里捧着一封信,满脸的纠结。
只有冬云知道,老爷年前来送节礼时,交代了小姐一件事,她整个年都过不好,满心为此烦恼,说老爷狮子大开口,简直疯了。
不过冬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心里也不踏实。
“小姐,很晚了,乾清宫的灯火都熄了。”冬云忍不住来说,“大过年的,您不睡,外头的人也不敢睡。”
灵昭回过神,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睡吧,这就睡。”
虽说元旦是元曦的生忌,之后还有福临的忌日和生辰,本该是隆重悼念祭拜的日子。
可正月乃一年之始,且新君既立,玉儿早有打算,要渐渐淡化这几个日子的分量。
悼念归悼念,皇家该有新气象,该喜庆兴旺,大清顺治朝,早已翻篇了。
转眼过了元宵,玉儿答应舒舒,允许她回家看望索尼,但这事儿不能堂堂正正地去办,于是一驾马车,侍卫暗中尾随保护,便是将舒舒送回了娘家。
家里人突然见皇后归来,又惊又喜,舒舒却稳重地说:“你们别张扬,我坐坐就回宫,家里可有亲戚在?去吧,别惊动他们。”
索尼夫人带着孙女来到丈夫病榻前,欢喜地说:“老爷,您看看,谁回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索尼,睁开眼睛,一见是舒舒,立时嘴角上扬:“娘娘,您来了?”
“爷爷,您可大安了?”舒舒道,“我派人送来的补药,您吃上了吗?”
索尼欣慰地朝孙女伸出手:“舒舒,坐近些,让爷爷好好看看。”
“你们爷孙俩说话,我去小灶上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索尼夫人有眼色地退下了。
舒舒目送祖母离去,回眸便冲索尼笑:“爷爷,您想我了吗?”
索尼眯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角微微沁出泪花:“舒舒啊,爷爷对不起你,这把老骨头,怕是撑不多久了。”
舒舒鼻尖一酸,强忍住悲伤:“爷爷,您吃了我的补药,必然就好了,别胡思乱想。”
索尼却道:“爷爷在死之前,有一件事必定要实现,一定要扶持皇上亲政,只有皇上亲政,大清才有希望,不然,鳌拜那……咳咳……”
“您别激动。”见祖父说到激动之处,猛烈咳嗽,舒舒赶紧给他顺气,“您慢慢说。”
索尼大口呼吸:“哪怕不为任何人,只为了我的孙女。”
舒舒禁不住眼圈泛红:“您别说了,我不爱听。”
索尼道:“舒舒啊,爷爷走了之后,你记着,千万别叫你三叔摆布,更别做亏心事授人以柄。人啊,一辈子坦坦荡荡,才能真正安逸。”
舒舒苦笑:“从来这些道理,都是劝好人向善,鳌拜那样的人,难道他不安逸?叫孙儿看,他安逸得很呢。”
索尼喘着气发笑,拍拍孙女的手背:“世间有正气长存,才能生生不息。就拿鳌拜来说,他真的安逸吗?至少那种‘安逸’,我们祖孙俩根本瞧不上,何况他每天都是揣着脑袋过日子。”
舒舒为爷爷在背后垫个枕头,笑道:“您说得对,孙儿记下了。”
索尼道:“回去告诉皇上,过些日子,我就要上折子,请皇上亲政。”
舒舒眼神轻颤,问祖父:“我可以直接对皇上说吗?后宫不得干政,您是知道的,而且……”
“怎么了?”见孙女欲言又止,索尼担心起来,“你和皇上发生矛盾了吗?”
舒舒摇头:“皇上待我极好,他温和大方。可是爷爷,我不想在皇上面前一板一眼,他已经明着说,我不像十二岁的姑娘,看着像大人,没意思。”
索尼不禁蹙眉:“皇上亲口说的?”
舒舒道:“不是责怪,也不是争吵,我和皇上偶尔聊个天,顺口提起的。”
“那你看,皇上是什么意思?”索尼很谨慎,“是讨厌,还是无所谓,这里头差别可就大了。”
舒舒笑:“爷爷,我是若知道,还问您做什么?”
索尼愣了愣,旋即也笑了,可他元气大损,连笑都费神,之后缓了一阵子,才又开口:“君臣之间,要互相揣摩心思,但夫妻之间,如此可要不得。舒舒啊,爷爷不好,不该让你去传话,夫妻是夫妻,君臣是君臣。亲政这件事,你先搁在心里,反正过些日子,皇上也会知道的。”
“是。”
“话说回来,皇上有亲政的意思吗?”索尼问。
舒舒不语,须臾,祖孙俩相视而笑。
索尼知道,有些话孙女已经不能再对他说,但不能说,也就意味着帝后的关系越来越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久后,索尼夫人送来汤药,舒舒伺候祖父喝了药,她也该回宫了。
“您保重,爷爷。”舒舒忍着不舍,辞过祖父,她答应过太皇太后,这是最后一次。
回到紫禁城,舒舒换了衣裳,便要去慈宁宫复命,衣裳还没穿好,门外就有人进来,说是皇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