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奴,你怎么了?”
谢玉京不语。
容凤笙注意到他手被划破,血混合着酒水,顺着白皙的手掌流淌下来。
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而后又死死地捏紧。鲜红渗出指缝,一滴一滴坠落在地。
他今日有些奇怪。
不,是相当奇怪……容凤笙蹙眉,“你……不要紧吧?”
他忽然抬目看来,眼神晦涩。
容凤笙怔住。
而另一边。
“下官听说,太子殿下柔善好文,不精武艺。今日一见,怎么不是如此?”
刑部尚书惊疑不定,这霸道的内劲,绝非常人能及……
荆幸知冷哼一声,亦是面沉如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太子殿下!”
蓦地,一道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原本还算清脆的音色,因怨恨而微微变调,“殿下为何还不行刑?莫非,您要包庇这贱妇不成?!”
这道声音。
不正是方才扬言要剥除她衣裙之人?
容凤笙望去,与一少女对上视线,她颜色明媚、面孔扭曲。
眉眼间,却与旧人有几分相似。
竟然是她。
少女恨声道,“太子殿下,我姐姐与你情投意合,就因为这妖妇的一句话,她就不得不入宫侍奉昏君,落得那般下场,连一块尸骨都没有留下!”
“殿下,您就不恨吗?”
说话间,她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顾皇后的亲妹妹,顾仙韵。
顾仙韵的话,倒是令众人想起一桩往事。
昔日的南阳侯世子,与那位名满京城的顾家大小姐,原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在身。
却因为长公主,顾氏被召进宫中,最终死于非命。
年少的爱人,就这么香消玉殒,太子殿下,怎能不对这位继母,恨之入骨?
就连容凤笙也觉得,是啊,他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一直都记着,恨着。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却又觉得一阵无力。
不说也罢。
反正,繁衣已死,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玉京负手而立,漠然无话。
见状,荆幸知下令道,“行刑!”
士兵举着火把走进,点燃了干柴。
烈火轰然而起,殷红的火苗不断地向上直蹿,“呲呲”冒出滚滚浓烟。
火势越来越大,吞没了那白裙女子,却始终没有痛苦的呻.吟传来。
刑部尚书长长舒了口气。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前朝最后一位余孽死去,大兴,便是真正地亡了。
却有一股气味钻入鼻腔,他登时瞪大了眼,这是……火药味?!
荆幸知面色骤变,厉声吼道,“趴下——!”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尖叫声、哭声、爆炸声响成一片,众人疯狂推挤。
“不好,祭台塌了!”
刑部尚书从高台上摔下。
耳边嗡嗡作响,他掉了一颗门牙,口中腥味弥漫。
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滋滋的声音……是引线被点燃了!
竟然有人,事先在祭神台埋了炸药?!
是谁?
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咳咳咳……”滚滚浓烟弥漫,容凤笙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想要爬起,却发觉整片地面都在摇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忽然,一件柔软的外袍兜头罩下。
修长的手臂横过腰际,带着她腾空而起。
“恩情未还,我怎能让您死?”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第3章003知道了,啰嗦。
003
“你……”容凤笙抓住他衣襟,低声命令,“放我下来。”
谢玉京一僵,反而将她抱紧了,来到一片竹林,谢玉京将她轻轻放下。
浓翠入云,轻风漫卷。
雪白的裙摆盖住赤.裸的双足,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雪痕,容凤笙低下头,直到今天她才知,这是一件即便在烈火之中,也不会毁坏的衣裙。
是迢迢来地牢探望时,偷偷带来的。
……到头来,还是繁衣,保护了她。
她回神,看向身前少年,皱起眉,“是你命人炸毁了祭神台?”
少年垂目,“有何不可?”
谢玉京奇怪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当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祭神台被毁,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他一点都不在乎。
是了,这孩子打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个不害怕鬼神,不害怕报应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敬畏之心呢?
谢玉京一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微微冷笑起来。只是他生得清俊,便是冷笑着的模样,都带了几分柔情。
他轻声细语道,“它差一点要了您的命。您要因为一座死物,同我置气?”
她叹,“祭神台是死的,可人呢?”
他轻哼一声,“他们都想让您死。”
容凤笙默了默,柔和道,“人群里还有孩子,他们甚至不知我姓甚名谁,是善是恶。”
少年面色漠然,根本不理解她在执着什么。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去,“既然如此,您便当琼今日所为是疯了吧!既然恩情已还,今后我们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您请自便。”
说着无情的话,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容凤笙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知不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一阵气血翻涌,她捂住唇,压低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你啊……”
忽地熄声。
谢玉京倏地扭头,脚尖一掠,将人接在怀中,见她口角血丝鲜红,双眼紧闭,竟是昏迷过去。
他嘴唇抿着,将人小心揽在怀中。
*
醒过来时,眼前檀香缭绕,白纱重重。
她躺在帐中,谢玉京坐在对面,正往胳膊上一圈圈地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嗯,”他头也不抬,咬着一条绷带给自己系结,“前朝余党作祟,誓要光复大兴,剿灭反贼。我是新朝太子,首当其冲,受伤在所难免。”
……她这个最大的前朝余党就坐在这,听见这句,不禁很是诡异。
——不过,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是了,不使点苦肉计,怕是瞒不过谢絮的耳目。
她强撑着起身,“我帮你包扎吧。”
“不必。”谢玉京垂眸,“您好生休养就是。”
……是还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