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低头,没有言语。
隆庆帝只继续道:“待朕……会留遗诏命老三分封溧水,镇守国门。命贵妃至长子封地处享荣华富贵。”
“陛下!”淑妃心头一跳,惊呼出声。
她不知为何隆庆帝会把这般机要事同她讲,心跳骤然变快。
隆庆帝摆摆手,没让她说出话来:“棠儿年幼无正妃,朕会遗命婵娟暂理后宫事,你从旁协理,但他自己元后,由他自己亲定。”
淑妃顿时愣住了。
他给了王皇后未来许多年的尊荣,却也为儿子争取了一线生机。
王家再是百年书香世家,再是清贵读书人也总会贪心。
他是少年天子长子嫡孙,即位时便大权在握,王家自是老老实实。
但这些荣锦棠都不曾有。
他倒是不怀疑王婵娟,但对王家就没有这份信任了。
还好……荣锦棠并没有记名在王皇后名下,他不能让荣锦棠未来几年十几年受王家摆布,大越总是荣家的天下。
隆庆帝沉沉喘了几口气,又道:“你是棠儿养母,按制不能被封为皇太后,朕会遗命你为贵太妃,协理宫事。”
淑妃又愣了。
她在宫里安静几十年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封为贵太妃。
“陛下,妾……”淑妃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隆庆帝打断了。
“你要为锦棠着想。”
淑妃说不出话来了。
确实,隆庆帝种种安排,为的全部都是荣锦棠。
或许也并不是为荣锦棠这个人,他为的是大越的国祚,为的是荣氏的未来。
淑妃弯下腰来,虔诚的行了一个大礼:“妾,领命。”
隆庆帝轻声笑了笑。
这一日他笑了很多次,也只有这一次是舒心而惬意的。
他最后说了一句:“能安排的朕都会安排好,只要你记住一点。”
淑妃抬起头来,认真看着病入膏肓的帝王。
隆庆帝朦胧的双眼终于对上她的,沉沉道:“你要记得,锦棠的妻子必须要他自己选。”
未来的皇后代表着外戚,享受着母仪天下的尊荣,也需要面对前朝后宫的种种是非。
在国难当头的这个时刻,一个不能经事不能顶风雨的皇后不如不要。
王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哪怕他病成这样,不能上朝也无法理事,宫里至今也没有乱成一团。
因为王皇后撑在那里,她能安排许多事,也不怕许多事。
“棠儿很聪明,他很像朕,他不会选错人。”
民间总说三岁见老,隆庆帝清晰地记得那一年荣锦棠开蒙时亮眼的表现。
他记得有一次他问课业,内容是什么他也早就忘却,只记得荣锦棠病了没有做,却给他交了一份由身边黄门完成的课业。
隆庆帝当时是有些诧异的,他知道皇子们多少会让身边的人顶事,却绝对不会直说不是自己亲力亲为。
隆庆帝就问他为何会坦白不是自己做的。
荣锦棠那年不过五岁,精致可爱的小脸让人看了就很欢喜,他的眼睛漆黑又明亮,笑起来的样子讨喜极了。
他答:“回父皇话,儿臣的黄门也代表儿臣的脸面,人是儿臣自己选的,他做的无论好坏都跟儿臣有关联。且儿臣是皇子,因病无法处事,让属下办事是理所应当的。”
“再者,他的课业儿臣看过,觉得很好才拿出来,为何不能说是他做的?”
“儿臣一没欺骗,二无隐瞒,三也确实赏识他的文笔,儿臣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孩子年幼,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实在是相当难得的。
他那时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无论是近臣还是奴婢都要代表他的脸面,如果人好自然他也长脸,如果不好那也要自认错误早日改正。
他知道不能欺骗老师和父皇,也知道表扬自己身边的下人。
聪明又懂事,机敏又坦荡,真是实在难得的。
隆庆帝满怀遗憾,也通过之前同荣锦棠的那番话,知道儿子是理解他的。
他知道鞑子不除何以为家,他知道和亲不是长久之计,他也知道父皇心念长外孙女,还是盼望有一天她能重归故土。
他也知道父皇难过国土分离百姓流离失所,颍州总有一天要重归大越。
这些所有的所有,荣锦棠都清楚,也同样这般想。
隆庆帝给儿子留了这样一个烂摊子,心里也是十分难过而又愧疚的。
皇帝好做也难做,没有理想和抱负,得过且过自然是好过的。但荣锦棠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未来的路只会艰难险阻,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