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领着董秀穿过天井往偏厅走去,闻得那里头一阵的男子的喧闹声,董秀不由得变得拘谨起来,紧紧地尾随着李大娘穿过偏厅,只觉得数十双眼睛望将过来,她不由得低下头,匆匆地腼腆地加快了脚步。
但见李大娘一把撩开不算大的偏厅的尽头那一副垂下来的红色门帘,领着她进了新房。见房中无人,董秀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房间已经有些昏暗,但依稀还能看得到这床头及窗台上都同样贴着双喜剪纸,喜气四溢。
董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李大娘掌起了矮桌上的油灯,不由得好奇地追问:“大娘,我应该怎么做?”
“来,娘子,你坐到这来……”李大娘示意她坐到那围住矮桌的木凳上去。
董秀看着桌上摆着零零碎碎的东西,有花生米、有桂圆、有酒杯、有红烛、有剪刀……林林总总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全摆在桌中央堆成了一堆。
董秀点点头,动作斯文地复了复裙罢,这才安坐了下来。
李大娘细心地跟她说解道:“娘子……你得在这桌上选上二十四双筷子,统统一对一对地扎上红线,扎好后,然而将其安放在新床的席子下,那安床之礼主成了!”
“嗯!”董秀点点头,在李大娘的跟前拿起一对新的木筷来,然后用红线在尾端将期系在一起……
但见她手指灵活地动着,像是在飞舞一般,只见她把一根红绳子对折,然后将左边的一根打一个活结,右绳就从那没有拉紧的洞中穿过,那青葱指一压一拉,一个小巧的简洁的同心结就出现了,垂在这对筷子的尾端,无比的好看。
这同心结有‘永结同心’之意,李大娘在一旁见着了,不由得欢喜地称赞她道:“娘子啊,你真是手巧,这结打得真是漂亮啊!”
董秀冲着她莞尔一笑,随即又挑了一对木筷来。
她一连系上了几对木筷,这时只听得房门外一个大嫂扯着嗓门叫喊着:“李大娘……李大娘在里头么?”
“在呢!”
“你快快出来一下,有件事要你拿主意的!”
“嗯!”李大娘在新房里应了那大嫂一声,回头抱歉地向董秀说道:“娘子,喊我了,看来我得出去一趟!”说完她抱怨了一句:“哎!办婚事啊,真是劳心劳力!”但看出她是很乐意受这劳累之苦的。
董秀笑着望着她,但见她谨慎地再次嘱咐着董秀道:“娘子,这儿就交给你了,这木筷一定要足二十四对喔,少一对都是不行的!”
董秀冲着她点点头:“嗯,明白了,大娘您就请放心吧!”
见她这般说,李大娘才放下心来,举步走出了房门,却又忽然转身探头进来说道:
“娘子啊,今晚就煮宴席了,要犒劳忙了整一天的乡亲们,虽没什么好佳肴招待,不过你也得赏个脸留下来吃顿晚饭喔!”
“嗯!”董秀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李大娘这才满脸笑容地离开……
少了一个人,再加上室内除了那点没灯的淡黄色火光,这新房内显得无比的安静,只闻得外头那一大班男子的吵闹声越来越清晰。
董秀没有作多想,专心地为这一对一对的木筷系着红绳,这是她对于明日的那一对新人的最为郑重的祝福,所以她做得格外的用心。
但见她细心地将系好的一对对木筷在桌面上排成一列,免得垂在它们顶端的红绳打结。
她心巧,没一会儿功夫,又一个同心结完成,她轻轻地将经排在那一列的尾端,再伸出手来正欲取另外一双木筷。
这时……有一只宽大的粗糙的手骤然复住了她的手背,她以为是李大娘,茫然地抬头一望,对上的却是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正不怀好意地直勾勾望着自己。
董秀在这一个惊吓之下,脸突然变得煞白煞白的,但见她迅速地要将那被对方复住的手给收回来,然而对方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用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董秀急了,用力一扯欲挣脱开来,但两个力道相差悬殊,却是无法轻易挣得开,她不由得大怒,并张嘴大喝一声:
“你干什么,放开我!”
男人嘻嘻一笑,调戏地说道:“没想到娘子生气的模样更俏丽上几分呢。”
见这人如此无礼,董秀再度用力挣扎着,然而对方却抓住她的手指抓得死紧,此刻这无赖眯着色迷迷的单眼皮紧紧地盯着她看,并嬉皮笑脸地逛言道:
“娘子,爷想死你了,自那回在河边爷见到你后,就每天作梦都会梦见你,可想死爷了……”
他那张狂的脸扭曲着,令董秀觉得恶心之极,然而任由她如何用力挣扎都无法挣脱这无赖的钳制,只觉得眼前的那张嘴脸极度的恶心,那只被他紧紧地抓住的手的感觉更是难以忍受。
“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她挣扎着,脸上迅速地布上了汗珠,然而周身却防备地竖起了汗毛,令她的身子极力地往后缩着……
“娘子……你就从了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让你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天天穿金戴银的、山珍海味的。”
“我不要……快放开我。”
随即那只被他紧紧地抓住的五指,“娘子果真是天生的美人儿啊,就连这指骨都那么的令人魂!”他那动作,那淫荡到几近扭曲的脸孔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一个慌乱与恐惧之下,董秀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抓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地直往那抓住她手指的手上直刺过去……
林采明这个泼皮无赖怎么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也有这般大的胆子,拿利器刺人,一个防备不及,手指被剪刀刺了个正着,但闻得他惊叫一声,并迅速地松了开董秀的手。
只见得那血红的血水从这个无赖的手间泊泊地流淌出来,董秀受这一惊吓之下,什么也顾不上,慌慌张张地就冲了出去……
飞奔着越过那挤满了男子的偏厅、穿过正厅,直冲到院子外,但见外头的乡民们欢天喜地地忙碌着……她这才停了下来,扶着胸脯依在院墙上重重地喘着气,只觉得那颗心紧张得欲要窜出胸膛。
她防备地望着大门,深怕那个无赖再追了上来。
幸亏,良久也没见着大门处有动静,再见这外头热闹非凡,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方才她所遭遇的无耻对待就仿若如梦境一般。
她起伏不平的心这才渐渐地平消下来,然而此刻让她就此离去也不是,让她再进去却没有半分的勇气,只得无措地倚在这墙边。
没多长时光,李大娘走了进来,一眼就发现了她,并欢天喜地向她走过来招呼着她道:“娘子……你怎么在这?”
董秀见是主人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唯有冲着她笑了笑。
“娘子‘安床’可好了?”李大娘关心地追问着。
董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得哑然,看着眼前这妇人欢喜并期待的脸,她知道此刻自己不该将这事给抖出来,免得坏了她这好心情,更不能坏了这儿的气氛。
她只得喃喃地借口说道:“未呢,我见里头太闷了,就出来喘口气。”
戴着红头巾的新娘子下轿的那一刻,人群迅速地沸扬起来,你推我挤的都赶着凑上去观看。
董秀静静地站在一角,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着新郎背着新娘子从村口背进巷子,心中是一阵莫名的感动以及欣羡……这就是平凡人家的婚礼,是一个女人生平最为期待的一刻。
她的心不由得泛起一丝的酸楚,随即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男人的脸孔,忆起他爱宠,心底的那一丝的遗憾突然就一扫而空。
是啊……即使没有这隆重的仪式,但她现在拥有他的爱,已经是最为幸运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一扫心中的阴霾,她欢喜地提着裙罢走进巷子里头,打算也凑一凑这热闹,去看看新人拜堂成亲……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那繁缛的拜堂之礼礼成了,新嫁娘在一片起哄声中被送进了洞房,贤接着就该是喝贺郎酒了。
贺喜的筵席由村头的祠堂一直排到了村尾,人们高高兴兴地入席就座,统计罢了二十多桌,桌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宾客们在等待着菜肴上桌的期间,皆在席间相互谈笑风生着。
菜肴逐一摆上了桌,尽管是菜多肉少,但菜式做得用心,菜一端上桌就香气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十人围成一桌,席间你有你说,我有我说,都高兴、都欢喜着,一时间人声鼎沸。
喜酒、喜酒,席间自然少不了酒;酒只备多,不备少,因此这一坛坛的陈酒端上桌了,酒塞一开,酒香迅速扑面而来。
向来不喜酒的董秀也不由得被这飘散在空中的香气吸引住了,好奇地抬头向那酒坛上望了一眼,与她围成一桌的倪大娘见状,含笑着问她道:“香吧?”
“嗯!”她由衷地点点头。
倪大娘无比热情地给她讲解着这酒的来由……
原来庄稼人的喜酒可不简单,一般农户人家会在儿子出生后的两三年间,父母就为儿子酿造好未来的喜酒。这一放就是十几年,一直存到儿子取亲的那一天,这封存多年的酒才能开封。
而李大娘家的儿子到了而立之年才娶亲,因此眼前的这些都是二、三十年的陈酿好酒,能不香么?
“来,娘子,你也尝一尝。”倪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坛欲往摆放在董秀跟前的碗内倒酒。董秀见状赶紧用手复在碗面并紧张地阻止她道:“不……不……”
倪大娘疑惑地停下了下来,但见董秀冲着她笑了笑,并抱歉地说道:“大娘,我不能喝酒的,这酒味香,我闻一闻香就行了。”
“娘子,这可是贺郎酒啊,你可得赏个脸,喝上一碗!”倪大娘劝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