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落脚,衣食依然由宫中来人定时供给,日常除了她们三个侍从外,就是那名神智不甚清醒的云主子,没有人会来监视,变没有了宫中那些繁琐的规距,董秀过得就如鱼得水。
但令她想不通的却是那青儿及仪心的心思,两人整天愁眉苦脸的天天就想念着在绫云殿时的好,恨不得能加插上一双翅膀,化身鸟儿离开这篱台,往那繁荣的后宫再度飞去。
但在董秀看来,这儿才是真的好。
她以内侍的身份被派遣进来的,自然就得包揽了在篱台内粗重活儿,其他两名侍女几乎没什么事干,成天的无所事事、自由自在,但两人似乎还不知足,依然怨天尤人,终日黑着脸孔郁郁寡欢。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两人不大爱搭理董秀,董秀也不甚在意。但就连那主子云婕妤,她们两人也变得不太爱理睬,就更别提能照料照料她了,因此照顾这疯癫的云婕妤日常起居的责任就都全压在董秀身上。
董秀每日煮饭、洗衣的,闲来无事还会独自一人到后山上去逛一逛,日子过得倒也挺惬意的,就是偶尔会比较怀念以前能读书看册的日子。
此时手中若能再有几本书册读一下,她就此生无憾了。
不过她有时也觉得挺郁闷,那青儿及仪心平日里不理会照顾云婕妤,整天的只顾着聊天,玩乐,那也就罢了。但来到这篱台不出一个月,她们竟然连自身的衣物都扔给董秀,要她帮她们清洗。
她董秀虽不怕吃苦,但这样的大冤头,她却也是不会做的,只见她当场就狠狠地将她们扔给他的衣服扔了回去。
两人双目一瞪,将衣服收了回去,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即使这青儿以前在绫云殿是侍女的领班头,也是她董秀的上级,有权支使她干活,但在这无人问津的篱台,这品级却是行不通,自己的活儿还是得自己做。
那两人甚至都不搭理她们的主子云婉玲,而董秀对这名女子带有几分怜悯之意,虽没有时常在她左右伺服着,不过在这两个月以来,也没一天让她饿着、冻着。
这日董秀就像往日一般在外头的深井旁清洁着衣裳,却见那青儿及仪心各背着一个包袱从屋内走了出来。
董秀不由得一愣,停下手中的搓擦动作,疑惑地问她们道:“你们这是去哪里啊?干什么背着包袱?”
那青儿嘻哈一笑:“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就继续在这里侍候那疯女人吧!”
董秀闻言不由得一愣:“怎么会?”
“怎么不会啊,我们青儿姐在宫中不知结交了多少有权有势的公公,要离开这篱台还不容易,后悔了吧,你当初若能对青儿姐顺从一些,不定连你也能一道调回去。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董秀悠悠地转醒,只见自己躺在那张原本黑衣人养伤的床铺上,而黑衣人却阴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着她看。
“你还没走?”
“你不怕我?”男子闻言反问她,只见她摇摇头,他不由得轻扯一下嘴角,不过在那他满腮的胡子的阻挡之下眼前的人显然没有察觉他这一轻微的表情。
“你这女人倒是胆子不小,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疯女人又是谁?”
董秀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云婕妤此刻正卑缩着身子蹲在门角,显然是被这充满暴戾的陌生男子吓唬住了。
董秀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起身走过去抱着那直打哆嗦的妇人,并恶狠狠地对着面前的黑衣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千万别难为她,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而已。”
男子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女子像母鸡护小鸡般抱着那疯疯癫癫的女人,而又似刺猬般盯梢住、防备住自己的女子。
不由得觉得很是有趣,他并不打算难为她,只是看看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腹部及小腿,抬头淡淡地问道:“这些都是你为我包扎的吧?”
董秀已经被他的不羁的态度给惹恼了,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只是冷冷地说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男子闻言意味深长地一抿嘴:“小刺猬,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皇宫!”
“皇宫?不像啊!”他还以为他已经逃离那森严壁垒的皇宫了呢,这里地方简陋与皇宫两字根本沾不上边。
此刻那满腮胡子的男子身穿着她亲手缝合的衣裳,整一个大爷一般端坐在大厅唯一的圆桌上享用着她董秀用小灶精炒出来的佳肴。
不是董秀她无情,不容一个抱病之人在此处长住下去,而是实在此人的存在大大的影响了她的平静生活。
这三天之内这男人不喜呆在房间之内,总喜欢到大厅及庭园里到处走动,但凡见到他的身影,云婕妤总是害怕得不停地哆嗦,有时还有忽然发狂,不停地摔碗破碟的,令董秀时时刻刻都要在一旁看紧她。
这还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在这几日当中,云婕妤还害怕的不敢进食,吃的东西甚少甚少,晚上也不敢安睡,再这样下去,那男人身子恢复了,云娘娘却要倒下了。
那人饮饱喝足,此刻正休闲地拿着竹签在剔牙,董秀走过去收拾碗筷。男子盯着她忙碌的双手,以及与她那一双柔夷凝脂极不朴衬的一个烙印,一个皇宫中的女子的手背为何会被烙上囚印,他多次追问,眼前的女子却只是淡然一笑。
“喂,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董秀一边将他吃剩的饭菜装在一个碟子里一边毫不客气地追问他。
男子坦然的在她跟前拍拍腿:“那也得我这脚伤好了才能走不是么?”
“你不是已经能走来走去了么?我看你看在这里好吃好住的,还顺带有人伺候你,想要在这儿懒死不走。”在这男子跟前董秀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
男子闻言却只是笑笑:“喂,你说那疯女人曾是这元武朝皇帝的宠妃,还是一个正二品婕妤,而你却仅是一名侍女?”
董秀点点头。
“骗人的吧,在我看来,你才是那名宠妃吧?”
懒得理会跟前男子的油嘴滑舌,董秀收拾好碗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坐在圆桌旁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仪态万千的背影。
虽然这个不肯报上名来的男人貌似要在这篱台内赖死不走的模样,但不足两天,待他的小腿灵便了那么一丁点后,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匆匆离开了。
他的存在就像一阵风,来无踪去无影。
篱台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董秀并不知道,这仅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好日子已经不长了。
这一天,正是宫中往篱台送物资的日子,但董秀被那个黑衣人的到来一下子打乱了生活的规律,竟然忘记了日子,一大早的就领着云婕妤两人上后山玩耍去了。
正午,一名内侍袱着一篓筐的东西低着头来到了井口处,站在庭园内就张大嘴巴直嚷:
“有人吗,来领东西咧!”
他见久无人声应声,也无人过来接应,就放下篓筐径自走进屋去溜达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个地方荒芜得很,来回一趟能费去他不少劲儿,他可不能将这么重的东西背来背去的,想到这,他不由得就往外走出去寻人,他一路寻至那被开荒的田埂地,一看,不由得失望,这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无耐之下他唯有往回走,脚下却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厚实厚实的,他疑惑地低头一看,是一条方巾,但这颜色却有些奇怪……
他弯身拾起来一看,这一瞧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方巾上一片片的染色虽然呈暗黑色,但他依然可以肯定那是……血迹。
最近宫内人心惶惶,宫中戒严,皇上的御军到处搜查一名受重伤的男子。
听说是左军统黎大人押着皇上要亲自提审的一名重犯,不料这名重犯竟然在宫中安插有内应,提审的前夕他就在十几个押解军兵的看守之下突破重围,负伤逃了出去。
传言那是一名恶毒的野蛮人,他的逃逸在宫中引起了恐慌,虽然宫中已经加强了护卫,但后宫的妃子依然是惶惶不可终日。
内侍紧握着手中带血的方巾,神色匆匆地离开了篱台,那一篓筐的东西就这样被遗弃在那独立的庭园内。
傍晚时分,太后将要落山了。
董秀领着云婕妤走了回来,见井旁那个眼熟的篓筐。这才想起今日是收受物质的日子,她该留在屋里等人来的,她不由得为自己的乌龙感到懊恼。
翻开篓筐一看,里面的东西比往常配送的岂止三倍,她不由得疑惑,这些该不会全是给她们的吧?
她抱起篓筐正要往屋内走去,身后却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令她不由得转过头去。
只见十多个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拿着长矛直冲进入庭院,一下子弄得院子里的尘土纷纷飞扬。
原来拿着一株长长的蒲公英玩耍的云婕妤见此阵势,吓得松开了手中的溥公英,慌慌张张地抓住董秀的手臂,不料她刚好抓住的是董秀不便利的左臂,那力度令董秀不由得吃痛。
两名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几名士兵用兵器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与她们相向。董秀直觉知道大难临头了,这班人肯定是冲着那已经消失无踪的黑衣人来的,果然……
“说,你们将那朝廷钦犯藏那儿了?”
一名显然是领头的将士率先冲着两人大声喝道。
董秀看着他摇了摇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你们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搜……”将士一声令下,那两排在庭院内已列好队伍的铁甲兵士得令后,一下子作鸟兽散,全都冲进房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