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说“郁南老家”,未直接说“家里”,这已经很能表明态度了。察觉到她话里的冷漠意味,卫长信心头一慌,脑子急速转动起来,思索着要如何把卫初宴他们拉回到卫家来,下一刻,却听到她淡淡道:“弟弟们真是容易忘事,需要我提醒你们吗?年前我们已分家了。”
风急雪大,大片的雪花落在卫初宴身上,她的袍袖被吹的猎猎作响,然而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座素朴的山、又如一块沉静的湖,安静而有力量。
那种力量来自于她自身的强大自信。
没人会因狮子睡着而看轻它,也没人会因卫初宴太安静太温和而轻视她。
因为狮子有力量。
因为卫初宴也很有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卡文的第一天,舒服。
第九十五章 烫手
被卫初宴话中暗藏的意思噎的喘不过气来, 从踏进这个府邸开始便一直显得有些乖巧沉默不似从前的卫长信几人脸上终于显出一些愤怒的神色, 然而他们知道在这种时候, 最没有作用的便是这种愤怒, 于是他们还是强行收敛了情绪,甚至还讨好地笑了笑:“虽已分家,但大姨终究是我们的大姨,长姐也一直还是我们的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来, 长姐当真如此绝情,看着家中出事也不帮上一帮吗?”
饶是知道他们惯来都有些无耻,却也没想到原来会是这样的一种无耻,听了他们的话, 卫初宴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令得风雪骤停,一同袭来的,却是数倍于先前的寒冷。
卫长信等人僵在了那里, 如同冰雕一般。
“‘卫’字有三笔, 一笔连一个‘卫’字都写不出来, 看来弟弟学问不怎么好, 需要我着做长姐的去为你寻位先生,重新教教你识文断字、顺便教你做人的道理吗?”
“长姐——”
“其实无论是一笔还是三笔,最终写出来的都是个‘卫’字,我知你想说什么。然而你须得知道,郁南卫府和长安卫府终究已是两个不同的‘卫’字, 正如‘赵’这个字,天底下姓‘赵’的人多了,难道他们也敢说与天家是一家的吗?所以弟弟,做人须得慎言,你说是不是?”
几乎要被卫初宴随意扫来的那一眼给冻得跪在地上,卫长信捏紧拳头,身体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还是给气的:“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也许没有血缘关系,而我们是有的啊,我们身上同样留着郁南卫家的血。卫家有难,难道你们要抛下作为血脉至亲的责任,见死不救吗?”
卫初宴知道他会怎样说,正因为料到了,因此长信说罢后,她忽觉索然无味。
“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么?”
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长信几人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急急忙忙地点了点头,应了几声。卫初宴见他们这样,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奇怪起来,她转头看向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爹娘,忽然道:“娘,大房先前分出来时,得了些什么东西来着?”
此言一出,姐弟三人中脑子最好的卫长信如遭雷击,他有些站不稳,良朴扶住了她,而轻诀站在一旁靠檐下的位置,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渐渐融化成珠,沉默不发一言。
正看着女儿与弟弟妹妹周旋,虽然不知道女儿此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这些东西太好记了——因为太少,所以好记——于是卫婉儿上下嘴唇一碰,轻松说了出来:“两间漏雨的破屋,二十亩旱地,三间濒临倒闭的商铺。”
卫初宴略微地一点头,而后听到爹爹补充道:“宴儿,那都是些不值钱、不上门面的小破烂玩意儿,正巧咱们要上长安,我先前便同你娘商量了,将那些物什赏给跟了咱们多年的老仆们了。”
果然,还是爹爹明白,卫初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另一边,随着李源做了补充,另外几人的脸色都真的有些绷不住了。若是说一开始大姨的那番话还能让他们厚着脸皮当听不懂而蒙混过去,后来姨父的一番话,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脸上,打得他们眼冒金星,打得他们脸颊发肿、无话可说。
而卫初宴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去。
她笑吟吟地对长信几人道:“破屋、旱地、商铺?还都是这么小的数目。原来你们说的:和我们血肉相连、一笔写不出来不同的那个卫家,就是这么将我们当做骨肉亲人、就是这样看待这个‘卫’字的相同的呀?”她说着,掸了掸肩上落着的白雪,在弟弟妹妹脸色发青、嘴唇发颤时,神情变得十分冰冷:“我的身上的确流有和你们一样的血液不假,不过你我都清楚,若以这些年在那个卫家的所得与失去看,我们大房,身体里的血和你们的血是不一样的,看,若是将分家所得和卫家财产做一对比,其实你们便会发现了,我们长房的这点微薄的卫家血,实是不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