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侍奉过三位皇帝,第一位对他信任有加,只可惜对方始终都没有过让想他叱咤沙场的想法。第二个,虽然让他功成名就得偿所愿,但却始终没有信任过他。而第三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对他信任有加,又给了他想要的梦寐以求的一切权利。可偏偏造化弄人,三位中最信任他最赏识他最将他看在眼中的人,偏偏是个他最不该效忠最能不能效忠的人。
昨日他派在外面的手下,已经飞鸽传书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明白此番西卫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将军一去大周,女皇必定能得偿所愿。所以在高兴这一切总算是到了头时,他又再次生出无法面对里面人的感觉。
想着两年来对方对他的好,回头又想到对方刚才对自己的羞辱轻视。胡思乱想半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低着头的度忍自言自语低声喃喃道:“不就是几个城池吗,不就是一点银两吗。就算没有我,依女皇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只是将一切提前了一点点而已,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有这一劫的。我没有将他送给女皇,而是私下将他带到了这里。在这里他免了被羞辱的命运,也不用受到阶下囚的待遇。所以我完全不用愧疚,完全不该多想,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自我安慰了一番的度忍,转头向着这孤岛上唯一的房间望了又望。许久后,长长的叹口气度忍立即站起,向着石台下沿岸边不远处的小渔船走了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他需要多准备点床褥,还有两人换洗的衣服也要再准备几身。这次过去再多卖点蔬菜瓜果,对了昨日的盛菜碟子好像被慕容柏瑜摔破了,这次过去他干脆再多置办一些。
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考虑这些,还会给那位脾气阴晴不定的皇帝亲自准备膳食。但如今女皇和这头都在找他,经过这么多他再也不敢轻易的信任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了,所以为了不泄露行踪他也只好凡事亲力亲为。还好无论是杀人还是做饭他都算是极有天赋,如今这般的为里面的人破例,也算是对他的另类补偿吧。
皇帝慕容柏瑜在这头日日忍受着被□□的屈辱感,另外一头在大周邺城城西。整整被无视了半个月的靖王靖重宁,在耗费了无数的金银找人疏通过无数次后,终于在儿子失踪整整一个多月再次见到了他。
透着铁栏,望着在里面缩卷在冰冷木板上的宝贝儿子。望着他一副萎靡不振受尽苦楚担惊受怕的摸样,靖重宁脸色越来越惨白。
双手紧紧的贴在面前冰冷的铁门上,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冲进去将自己才十五岁的嫡子给救出来,恨不得立马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赶尽杀绝。但一想到身后无数双的眼睛,一想到如今的场景。最后深吸一口气,到了最后靖重宁却只是重重的闭了一下双眼,而后敛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面无表情道:“请大人放心,贵国皇帝的心愿,本王一定会尽快传达到的,也一定会会尽力尽力让其达成的!”
终于明确的得到他的答复,站在他身后带头的一身蓝色朝服的男子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而待靖重宁的声音传到里面,里面那原本还抱膝缩卷着身子的锦衣少年,立即猛然不敢置信的睁开了双眼。
“父王”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少年疯了一般的大叫着冲了过来:“父王父王父王放我出去!”
将近一个月的牢狱生活,已经快要将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年轻世子给逼疯了。十五岁的靖克之待从那狭小的窗口望见自己父亲的双眼后,立即一下子丧失了一个月来所有的克制和冷静。
“克儿!”一张脸再也无法勉强挤出一点点虚假的笑容,靖重宁立即大叫着同样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父王”才往前几步的少年,猛然被迫顿住了身子。小小的监牢中一下子全是铁索拖动的声音,直到现在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被锁在里面的墙上的,靖克之一下子脸上全是愤怒之色。
“慎大人,贵国可真是泱泱大国啊。这样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你们可真是”
因为气愤靖重宁的原本还有点惨白的脸色,如今已经是涨红一片。半月来总是见他唯唯诺诺委屈求全着,直到现在才想起对方的身份,想了想宏远立即直接道:“此番来我大周的十一人中,除却你们的那位,令郎可是身份最高的。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和年龄,我们断无需做到如此地步。但王爷大概不知,这一个月中,你的这位儿子有多不识时务吧。逃跑七次,弄伤我大周九位守卫,对他这般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想着儿子的性子,靖重宁一下子愣住。
而拉扯脚上铁链的靖克之,见自己的父亲不出声后又再次大声道:“父亲救我出去,我要”
眼中全是矛盾的神色,想要将伤害自己的人全部都杀掉。但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断不该在此地,说什么话的靖克之只能一动不动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望着他的眼神,靖重宁心中一酸猛然转过了身子。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以往儿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性格让他操碎了心,他做梦都想自己的儿子能成熟能稳重能多想一点点。
可如今见自己的儿子终于不再说话不经过思考,终于开始长大了,他心中有的却只是不忍和心疼:“慎大人,贵国这样锁着我的儿子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们不会也这样锁着我们的要知道他可是”
“靖王多虑了,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我大周礼仪之邦,不管外面两国战事如何,我们的女皇对他可都算是给足了面子和尊严。”一下子截住他的话慎宏远立即冷言道:“实话告诉你,你们的皇帝陛下如今好着呢。有人照顾,有人疗伤,又没有受到一点点的刁难。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他的待遇可比你想的要好的多。”
来大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从未见面前人如此的神色外露。隐隐看出对方眼中的恼意,心中暗惊,一下子想到如今的局势。
知道是自己太激动的靖重宁,立即带笑摆出一脸歉意的摸样:“慎大人勿恼,都是本王见到儿子这样太担心太激动了。你也知道我都四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见他这样自然会情绪失控。请慎大人转告德天女皇,本王一定会好好的劝劝我们的皇后娘娘,一定会让她在合书上盖皇印签字的。所以烦请大人,一定请”
三年前西卫联合北契丹一起攻打大周时,那时他们是何等的得意。可如今自己国家的皇帝被掠至此地,自己唯一的儿子又被如此对待,此时此刻靖重宁心中的挫败可想而知。
可即便一张老脸已经变得通红,心中已是又燥又羞。但他还是挤出笑意努力说着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说过的好话。
“靖王放心,你我能在此处认识也算是有缘分。您们的皇上还有您的儿子和其他人都会无事的。”
高高瘦瘦一脸冷意的慎宏远也没有刁难他,立即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抬头望着面前这位被大周女皇派来与他商讨合约的年轻侍郎,一边向外一边笑着靖重宁立即做感激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待出了大理寺监牢后。在临近上马车时,望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众周臣,又望了望那被重兵把守的水泄不通的监牢,靖王终究只能咬牙上了马车。
“恭送王爷,宏远静候佳音了。”见他进了马车,一直都冷着脸,但却从未刻意刁难过人的慎宏远突然上前,走到马车边对着里面轻声道:“希望王爷千万不要让我们久等了,其实宏远的耐心是极好的。但您也知道这事情归根到底都是上面说了算,而恰巧我们今上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该怎么做才对您的儿子好,才对您们的陛下好,我想您懂的”
第30章
大周的威胁确实起到了作用,靖重宁带着周女皇的亲笔书信,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便从大周邺城再次赶回了西卫。
刚进西卫的边境栾城,他便立即被驻扎在那里的士兵接到了栾城的府衙。
刚进府衙待见到那一身黑色盔甲浓眉星目的大将军后,靖重宁便立即上前急道:“大将军,外面”
栾城之外还有两州六个城池,那些个地方是三年前皇帝慕容柏瑜从大周取得的。三年前大周女皇亲自承诺将他们借与西卫百年的,可如今距离他离开西卫才短短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待他返回时那里便已经插满了大周的镶红旗帜。
想起自前日他进入七闽,经过于阗。一路被周官兵百姓戏弄折辱,恨不得被臭鸡蛋烂菜梗砸死的场景,靖重宁的脸色便变得格外的难看。
“进去说吧!”微微抬手向他示意一下后,贺兰清司便率先走进了大厅。
原本用来招待客人的府衙大厅,如今显得格外的拥挤,入目全是伤员和兵器。
也就在此时,靖重宁也才反应过来。他这一路上不光见到了那些嚣张无比冲着他举拳头扔石子的周百姓和士兵,也见到了一路上狼狈不堪处处流窜的西卫百姓和士兵。
“我我”脸上的愤怒一下子被颓废掩盖,靖重宁望着面前人语气艰难道:“我在大周整整半个月,那边太平的很。我我还以为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还以为大周在得到我们这边的明确回应前,暂时不会开战!”
“这不算是开战!”望着四周沉默了一会,半响贺兰清转头看着靖重宁苦笑道:“王爷你也看到他们只是占领了七闽,于阗两州。其他的地方并没有真正的动过,所以说如今还不算真正的开战。那些受伤的兄弟都是从七闽,于阗两州退回来的,而伤他们的其实也不是周兵,而是那些地方的周百姓。”
听到的他的话,靖重宁心中的苦涩之感越发严重起来。他不是当真无知之人,就算是大周百姓,若无周军在后面撑腰又怎敢公然与驻扎在那里的西卫府衙为敌。知道边境的情况,远非他们料想的那般的简单。长长的叹口气,坐在身后一把红色木椅上,靖重宁便将他在大周邺城半个月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了出来。
半响之后,见对面的大将军一直沉默着。一时看不出他到底是何反应,靖重宁斟酌再三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道:“将军,周大周朝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的女皇说了算。我花了不少银两买通大周宫里的宦官,才知道周女皇原本是想御驾亲征,亲自攻下我西卫的。只是只是因为他们的郡王强烈反对,绝对不许。她这才暂时改变主意,想给我西卫一次机会的。“郡王?”贺兰清司皱眉,闻言脸上头一次出现明显的情绪来:“王爷说的是”
“就是越清风!”一脸的不甘后怕,靖重宁唉声叹息了一会,才又道:“这两年我们从探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都是半真半假的,大周的礼部尚书是换人了,但根本就不是越清风是一个姓慎名宏远的小子。而上次顶着越清风名字过来的周使臣,其实也不是她本人。那越清风身子高挑,摸样看着极为清冷。而我们这边见过的越清风,却是一个娇娇悄悄看着个子绝对不高的骄纵小姐。”
靖王还在絮絮叨叨,而听到他话的贺兰清司却陷入了深思当中。性格骄纵,个子不高。骑射能力几乎可以跟皇帝慕容柏瑜相媲美,而且据他这几日打探到的情况,知道这次护送她过来的大周将领使臣,对其毕恭毕敬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住着的别馆,整个大殿内全部都有大周的随从们铺满红毯。睡觉时大殿内不能有任何的声音,一定要点那珍贵异常的龙涎香才能入睡。就连喝的吃的,也全部都有专人负责。
“将军”见他好像在出神,靖重宁立即高声提醒道。
而听到他的声音立即抬头的贺兰清司,在猛然抬头正对上他胸口的三爪的金龙绣纹后。心中一震一下子有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心中划过一丝不确定,但是很快他便将贴身处的一张画像展开了交给了面前的靖重宁。
“婧王您看这上面的可是”
贺兰清司的话还未说完,靖重宁在接过他手上的纸张后,立即皱眉反问道:“据我所知,大将军好像根本就没有见过周女皇吧?”
贺兰清司无言,原本只是在猜测。但在真正确认了画上人的身份后,他却不得不不重新考虑起所有的问题来。
白天的时间一下子过去了,怕在路上还会出现什么意外,靖王当夜便下令整顿兵马重新出发。
他本想劝大将军贺兰清司与他一起回京的,但他执意想留在栾城。靖王没有法子,便只能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的再次辞别向皇都而去。
而待他走后,贺兰清司立即招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让他亲自将一封书信送到皇宫去。
“一定要亲自送到小姐手中,中间不能经过任何一个人的手!”在侍卫离去前,贺兰清司还再三叮嘱着。
小侍卫见他难得如此,连忙一脸谨慎的将书信藏在贴身处,保证再三后便立马策马而去。
单人策马远比一行车马走的要快的多,在一路损耗了六匹战马后,小六子终于在七天后到了皇城。
他来到皇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有贺兰家的军牌和宫中进出令牌。所以在进入皇城不到一个时辰后,他便已经站在金殿点外等候了。
曾经在国舅身边见过他,所以感觉事情有异,严正便亲自跑进金殿为他通传。
不多时原本已经准备要回殷华宫的皇后贺兰清羽只好再次留下,在后殿接见了他。
不多时在金殿后殿,磕过头见过礼脸带倦意的小六子,便已经将书信掏出了出来。
“小姐,这是主子让小六子一定要亲自交给您的!”跪着高举着书信的小六子将“亲自”两字咬的极重。
听到他的话,原本已经走上前正准备接过书信的严正眼神一跳。立马缩回手退后两步轻声识趣道:“奴才在外面守着,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再进来!”
贺兰清羽望着小六子举着的书信轻轻颔首,不多时随着严正的离去,整个金殿内刚才站在四周的四十几名太监宫女,也一下子退了下去。
“起来回话吧!”抬手接过小六子高举的书信,贺兰清羽一边转身向后边案桌走去,一边轻声道。
“诺!”轻轻的颔首,小六子立马站了起来。
前方的贺兰清羽一直走到檀木案桌后,坐了下来后,才伸手撕开了手中的书信。
金殿内安安静静的,除了四周一排排的宫灯和蜡烛发出的啪啪燃烧声外,便只剩下贺兰清羽手中纸张翻动的细小声音了。
就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中,待习武出生的小六子发觉在龙案后的皇后娘娘呼吸一重后,他立马下意识的将整个身子都绷得直直的。
“让我放弃!”双眼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书信,原本无论面对什么都镇定自若的贺兰清羽突然身子一沉,一下子彻底的靠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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