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千年醉完结+番外》作者:容十
第49节
底下两人越来越近,容十三心里都快急出火来。他废了一只手,战斗力十去五六,连上下都不太便利,更别说下去帮忙,只得继续敲打起挂在浮肿手臂上的铜锣,即便知道这份嘈杂于事无补。
蒙筝站在琉璃瓦上,卡着两人接近的距离,过度紧张导致腿肚都在轻微颤抖。直至看到两人已经接近傀群边缘,开始有粽子掉头走向她们,蒙筝才双眼微眯,口唇翕动:“以吾之魂,令众生行;以吾之魄,换众生灵。邪祟随吾,考召鬼神;赫威一德,胆腑共盟。令,行!”
容十三听蒙筝这当口嘴里念念有词,觉得奇怪,转头看她,却发现随着最后一字出口,七缕血线顺着蒙筝七窍迅速流下,她的面色竟然变得青惨,宛如鬼魅附身。
下面的蓝醉和白素荷看到那些青面獠牙的粽子纷纷转身脱离锣声吸引,转朝她们,一下子骇得心肝乱颤。蓝醉陡然心生怒意,大骂道:“狗改不了□□!”拉着白素荷想重回吊桥,却不料那些朝着她们走来的粽子其中一部分步子顿了顿,居然又再度转回头去,獠牙一展,朝着临近的其他粽子撕咬过去。
两人一下懵了,没搞懂怎么粽子突然间自相残杀起来。但瞬间两人就知道机不可失,打消了去吊桥的念头,闷头闷脑笔直冲入尸堆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白羊和世兰:)
☆、第271章
尸堆里尸臭的味道熏得人眼泪直流,摩擦过身边的不是冰冷锈蚀的古老铠甲就是硬如鳄皮长满片鳞不属于正常人类的粗糙皮肤,黑得发亮的锋利指甲彼此撕扯,碎皮残肉瓢泼也似地落在两人头脸上,衣服上,但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了这些?两人躬身弯背护住头脸,只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过重重尸群,脱离这种境地。
他们离开的时候点燃的大火已经熄得七七八八,不过推倒的假山还在,门扉狭窄,假山又重,把粽子都挡在了最外一重院子里。容十三敲锣打鼓,又有屋宅外围的粽子蜂拥涌入,四墙空间里可谓是比肩叠踵。蓝醉和白素荷的动作再灵活,想在密集的尸堆里钻过去依旧有难度,两人不过走了一半的距离,忽然发现周遭厮杀的动静小了很多。粽子撕扯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随即方向一转,再度虎视眈眈盯上混进它们之间的两个活人,喉中喀喀作响,大有把两人大卸八块的意思。
蓝醉和白素荷心都凉透了,她两正巧被困在尸堆最密集的地方,前不得退无路,甚至手臂都被卡紧,自杀都没处拔刀,除了闭目等死别无他路。蓝醉一手握紧白素荷,一手捏住衣兜里的小瓷瓶,心中恻然,暗想真是天意,她死了也就算了,却连累了白素荷跟她一起落得这个下场,君漪凰的魂魄不齐,依旧不得转世,容十三一手被废,容家兄弟前路难卜。
她太没用,简直一事无成!
就在蓝醉引颈就戮的当口,握着瓶子的那只手突觉得像是有一股洪流喷出,她的手再握不住,挤在她们周围的粽子们也承受不了这波仿若有形的浪潮,一个个被拍打得踉跄后退四脚朝天,除了站中央的两人,再也没有能立着的物体。
“蓝姐,这里!”
蓝醉和白素荷劫后余生,还在愣神,墙头上忽然冒出容玖的脑袋,一捆绳子呼一下翻过墙头垂了下来数据三国。
那波浪潮虽把尸体从两人身边推开,却并没伤到这些皮粗肉厚的玩意。看到歪倒在地的尸体手撑脚踢,又有站起来的趋势,两人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耽搁,几步踩在那些还纠缠卡在一起的粽子上,纵身一跃抓住容玖丢下来的绳索。
借着绳索拉力,蓝醉脚尖点在墙面几步就攀上墙头,回手把白素荷拉上来,就半分钟的功夫院里被掀倒的粽子已经站起了两三成,踏着同伴的脑袋胳膊腿,纷纷往两人站立的墙根位置聚过来。
蓝醉怒从心起,把几块固体燃料的外包剥了点燃丢下去,瞬间一股焦臭和肉香混合的恶心味道就飘进鼻端。
容玖鼻子受不了这刺激,捏紧鼻孔拽着两人跑进书阁,容十三正蹬蹬地从木梯上跑下来。他看到白素荷和蓝醉好胳膊好腿的站在铜镜前,脸上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白素荷却注意到他背后背着一个人,那人头垂在容十三颈侧只露出发顶,随着容十三步伐颤抖晃动,不是晕了就是死了。
白素荷骇然:“蒙筝?”
容十三不作声,率先钻进铜镜后的密道里,等后面人都跟了进来,伸手在入口处摸索了几下,甲片扭动,将入口彻底收紧成一朵铁墙铁壁的花蕾。
坐在密道里的热依木和坎吉在里面呆了许久,从忐忑到绝望,本以为已经被这伙人舍弃了,没想到一下冲进来这么多人,顿时怔住。
热依木本是狂喜,在看清来人狼狈模样后喜色迅速冷却成冰,忐忑问道:“怎……么了?”
容十三皱眉:“别出声。”
密道深埋地底,却依旧能隐约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可能枢密院在长生内城里也算重中之重,娑婆教人肯定在院周地下埋设了特殊的药物,暂时没发现媪的根须跟来。密道入口收拢后有几层大石隔绝,成傀和傀群一时三刻也破不开。容十三听了两秒,才轻手轻脚把蒙筝放躺在满是钢甲的密道里。
容十三:“太矮了背着她我动不了,我和小玖进去找点东西做个担架,你们先看着她。”
话说完,容十三示意热依木和坎吉先到右侧祠堂,他则和容玖径直往金库去了。
青铜鼎燃烧带起的温度还充斥在密道里,几分钟就能闷出人一头一脸的汗。蒙筝留来遮挡脸上胎记的流海胡乱沾在脸上,像被扯得稀碎的水草。容十三只随便帮她抹了下脸,反倒把七窍残留的血迹涂得满脸都是,起了更惊悚的效果。白素荷说不清胸口里堵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是什么,伸出的手指不自觉的在微微颤抖,想探到双眼紧闭的人鼻下去试试还有没有气息。手指迟迟没到位,浓密的睫毛先抖了下,缓慢分开,露出幽深的瞳孔。
蒙筝定定望着白素荷,半晌唇角才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呢喃道:“还好。”
这两个字像是耗尽了她积攒的所有力气,也击溃了白素荷高叠的心墙。松懈、酸疼、愤怒,重重心绪搅碎一池清水,瓢泼似的洒向白素荷,教她一反平常冷静淡漠,狠咬薄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蓝醉在旁边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对夏若卿的恨根深蒂固,连带蒙筝也被殃及池鱼。陷入危局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又被蒙筝坑了,但后来傀群自相残杀,现在再见蒙筝模样,她已经揣测出过程的七七八八,愧疚难当。
而且蓝醉同时还牵挂着君漪凰。后半段粽子被扫飞很明显源于衣兜里的那个小瓶,蓝醉本以为君漪凰好了,但等她掏出来一看,瓶子还是瓶子,瓶子里的白影飘渺朦胧如故,徒然握在手里反复摸索,依旧看不见熟悉容颜,听不见片语温言。
鉴于蒙筝和白素荷这会场景,蓝醉还没自私不要脸到横插一脚拽住白素荷问个所以然的地步,只能惶惶捏着那个小瓶,沉默地跪坐在白素荷身边,一起望着再度闭上眼睛面容憔悴的蒙筝发呆女神合伙人。
时间在诡异的沉默里流逝,容十三和容玖动作倒快,不大一会就拖来一个用木头和衣服绑出来的担架。几人把蒙筝挪上担架,容玖这次真像只小狗儿一样把担架半拖在肩上四肢着地往祠堂爬,等折腾进祠堂,所有人都觉得虚脱了一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素荷给蒙筝喂了几口水,蓝醉又拿了醒神的药在蒙筝鼻下和太阳穴抹了点。她们不清楚蒙筝的状况,不敢胡乱用药,做完力所能及的事就眼巴巴又坐在一边。
蒙筝歇了半天,似乎缓过来了,伸手拉了拉白素荷袖子。
白素荷立即俯首到她头边。
蒙筝见状又绽出一抹笑,无力低声道:“你……也就这时候不躲我。”
白素荷闻言怒火一炽,看到蒙筝样子又发作不出来,强自咽了,咬牙道:“……还能说废话,看来你没什么事。”
蒙筝笑意不减,凝目又望了白素荷半晌,才道:“是没什么事……十三哥抹我满脸血,看着吓人而已。追你们的,是不是媪?”
白素荷愧疚低头:“路上我用了罡火。”
“嗯。”蒙筝闭眼又默然片刻,“我没事,你去找找他们陪葬的匣子里……有没有跟媪相关的东西。”
白素荷拧眉。
“白姐,这里懂北燕文的就我们两……让我偷懒睡会好吧?”
蒙筝话说到这份上,而且白素荷也知道枢密院连同地底的密室对于媪而言也不过就像是海上的一叶小舟,迟早会被媪颠覆,再精巧绝伦的机关面对绝对强大的破坏力量时都会显得柔弱不堪一击,他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长离死亡就越近,容不得她多墨迹。蒙筝的思路是对的,娑婆教人能跟媪和平共处一个地方几百年,肯定有与媪沟通的方法,必须找出来。
至于陪葬的匣子里有没有相关内容,就看她们该不该命绝于此了。
白素荷当即起身,朝着祠堂里显得最陈旧的木匣走去,开始翻找。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蒙筝的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各自散开。
瓷瓶在手里都捏温了,蓝醉几番张口想问,却还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终于还是把瓶子放回衣兜里,一起帮着去开匣子。
其余人看不懂北燕文,只能把文本和觉得可能相关的东西堆到一个地方,让白素荷能专心致志去看。娑婆教在北燕立教几百年,祠堂里供奉的尸骨不下二三十具。人活于世总有各种各样的留恋,这些教主棺木前的匣子里放置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文本书信也不在少数,等聚集起来,光是还能阅读的特制纸张就赫然能淹没半个人。一干人等看着那些凌乱陈旧的纸张,个个心都沉到谷底,这么多东西白素荷一个人要看到哪年哪月?
蒙筝肯定也被书信的数量吓到了,根本静不下来休息,闭眼养了几分钟就靠坐起来,跟白素荷一起找。旁的人急得抓心挠肝,却帮不上忙,只好把嘴闭得蚌壳似的,生怕分散了看书两位的注意力。
时间过得似慢实快,蒙筝看了好一阵子,显然是看累了,把手里看完的一卷册子归到看过的那一堆,瞥到剩下的还有一半,顿时叹口气,嘟嘴道:“白姐休息下吧,眼睛花了。”
白素荷淡应一声:“你睡会。”手一甩把一张看到尾的信纸丢开,又展开一张新的,动作能看出内心明显的焦躁。
蒙筝偏头看了她几秒,挣扎撑站起来走到白素荷身边:“这地方……给我感觉不舒服,陪我出去坐会,你也喘口气。”
☆、第272章
蒙筝这要求提得突兀,白素荷露出疑惑的表情。蒙筝再接再厉地拉住白素荷的手:“走吧,走嘛。”
蒙筝自从恢复夏若卿记忆后,就再没露出过这么娇憨的神态。她本来圆眼睛圆脸,长得娇小可爱,撒娇模样就跟个小女孩要糖似的,让人不知不觉地心里就软了一块,不忍拒绝。
但以容十三和蓝醉对现在蒙筝的了解,马上知道蒙筝有话想对白素荷说,可能是避讳旁边的热依木和坎吉。对于白素荷两人是彻底放心的,所以容十三立刻善解人意地劝道:“这里棺材太多蒙筝可能不习惯,这里到处阴森森的,白姐你陪她去外面坐坐好了,不差这会。”
容十三既然都这么说了,白素荷也就顺水推舟,放下手里的东西,任由蒙筝拉着往密道外钻。
两人回到分叉口的地方,蒙筝停了下来。白素荷回头望了眼,低声道:“这里声音传不过去了,说吧。”
蒙筝:“说什么?”
白素荷一怔,觉得自己被耍了,想发脾气,转念一想蒙筝确实没提过想说什么,纯粹是她们臆测,一时愣在当场。
蒙筝眼睛轻眯,狡黠微笑,往后挪了半步,直接依在白素荷身上:“头好晕……”
白素荷:“……”
她又不傻,蒙筝这出晕戏演得绝对能打负分。
但这是什么时候?脚下有媪,头顶有傀,也许下一秒这暂时栖身的密室就会被媪搅成碎渣,人被傀吞食魂魄永不超生,蒙筝这会还有心情开玩笑?
蒙筝从白素荷的呼吸判断出她是真火了,两手却依旧紧紧拽着白素荷的后襟不撒手,呢喃道:“就一会,一会就好。”
白素荷闭眼深吸两口气,才稳住自己心情,态度骤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蒙筝脑袋在她胸前来回蹭了两下,抱得更紧了,溢出轻笑:“这种地方我能做什么……白姐你太坏了。”
白素荷:“……”
她忽然极度无力,连火都被浇没了。
蒙筝:“白姐,我问你两件事,你老实回答我好不好?”
白素荷懒得吭声,要不是考虑到蒙筝先前脸色,她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蒙筝浑不在意,自言自语似地道:“你还恨夏若卿的对不对?”
白素荷蹙眉,冷然道:“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你了,那是上一世的事。你没听庄子说过往事不可追?还纠结着不放有意义?”
蒙筝默然半晌,才低哼道:“……口是心非。”
白素荷:“既然你有结论,还问我?”
蒙筝叹气:“好吧,那下一个
金庸之武尊。白姐,你喜不喜欢我?”
白素荷:“……”
勒在白素荷腰上的手臂骤然一紧,随即松动。蒙筝点头,并不意外的样子,也没太大反应:“也好。”
白素荷腰眼一麻,惊骇地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缓缓被蒙筝扶着倒在地上。
蒙筝俯首在她上方:“蓝姐说得没错,我和夏若卿已经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我当年做事太狠太绝,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所以我是自作自受,你不用想太多。”
白素荷想问她做什么,却发现连舌尖嘴唇都麻木了,抖抖索索地竟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冰凉带着血腥味道的吻以不可抗拒地姿态袭如白素荷的嘴里,麻木的口腔只能隐约感到有一团灼热在游走,而且随着麻木程度的加深,连那团灼热感都在迅速远去。
半晌,蒙筝才结束这一吻:“别怕……只是我在丹房里找到的蛇毒,我用了一点点,十分钟后就好了。听我说,我会跟媪定下契约,你们别动它,它也不会再插手你们与傀之间的事。媪退走后,你用罡火逼退成傀,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用连弩对付它。以后每年送二十具尸体来,蓝醉和容十三肯定能找到路子的——不过不想送也没所谓,媪被困在这种地方,毁约了它也没办法,饿死它好了。”
蒙筝说到这低声一笑:“你看,我现在的做法和夏若卿是不是还是一模一样?别人说本性难移,是真的。有件事……有空就帮我做了吧,成傀逼出夏若卿的尸体后,把夏若卿和贺兰馥一块烧了,别再留在这种鬼地方,恶心。”
交代完一切,蒙筝凝视着白素荷几近涣散的眼神,终究没忍住,俯身用鼻尖摩挲闻嗅白素荷脸颊:“阿荷,夏若卿对不起贺兰,但是……这辈子……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这是白素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像片羽毛,飘飘摇摇地,一阵风就能被吹散在空中。
容十三和蓝醉两人不断在中间走来走去,走得容玖眼都花了,低声抱怨道:“你们两个累不累?”
容十三当没听见,转身与蓝醉对视的时候,都在对方脸上看到怀疑和担忧。
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就算蒙筝发现了什么要告诉白素荷,都该说完了。但他两一直关注着外间,并没大动静,密室是全封闭的,也不太可能出意外。
明知分秒必争,那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蓝醉几次想跟去看看,都被容十三拉住,毕竟白素荷和蒙筝关系特殊,此番生死难料,要是打扰到什么觉得不好。但这时容十三自己也不大沉得住气了,犹豫过后,终于对蓝醉点头,两人齐齐往密道爬去。
密道里黑暗逼仄,热度倒是退下去了些。两人顺着铁甲钢骨拐了个弯,前方突地透出暗白亮光,是狼眼的弱光照明档,却没任何声息。
容十三干咳几声:“白姐,蒙筝?”
无人应答。
蓝醉顿时慌了,再顾不得礼貌,手脚加快几步爬过去,就见一个人影侧身蜷缩靠坐,另一个则安静地躺在她的膝上。
白色光亮下蓝醉清晰看到白素荷睁开的眼眸,心里大石落地,嘘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出事。蒙筝在干嘛,该不会拉你出来就为在这睡觉?”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密道死寂,白素荷有了动作,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把头垂了下去,继续俯视她膝上的蒙筝。
蓝醉骤然觉得不好,试探着道:“蒙筝?”
躺着的人似是睡得太熟,对蓝醉的呼唤毫无反应超级智能。
蓝醉深吸口气,几乎是躬身附冲过去了,挤到白素荷身边,看清了蒙筝模样。蒙筝先前脸上血汗交加太吓人,用湿巾奢侈地抹了一把,现在的脸貌异常干净,眼睛紧闭,显得睫毛异常浓密。脸颊一侧淡淡的青色花蔓胎记浮在皮肤上,衬出暗淡的与生俱来的红,倒比另一侧光洁的脸显得更红润些。唇色淡得几与脸颊同色,没了平常的棱角鲜明,也不似这段日子里那样抿得死紧,甚至微微上翘,依稀好梦正酣。
但见惯了生死的人,是分得清熟睡和死亡的区别的。
蓝醉僵了僵,伸出手指,探向蒙筝颈侧。
白素荷终于开口:“不用试了,她死了。”
容十三和蓝醉都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什么反应。不久前蒙筝虽显得身虚体弱,但还能走能笑,不至于突然间……
白素荷看向两人,神情淡漠:“她用毒弄晕了我。我彻底昏过去前,她说她要与媪定约,让媪停手。”
容十三惊讶道:“她……怎么知道怎么跟媪定约……难道……”
蓝醉涩然:“……她肯定是从那些册子里找到的……白姐,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解约的办法!”
白素荷:“别的我不知道,但与这些上古恶兽一旦定下契约,除非媪主动解约,没有别的办法。”
蓝醉咬牙:“她就算要定约,就不能告诉我们吗?!需要什么条件大家可以一起想!为什么要私下做这种事情!”
白素荷:“巴德卡定约是以族人为祭,我感知不到蒙筝的魂魄,这多半就是她为了定约献出的祭品了。”
蓝醉和容十三无语,想宽慰白素荷又无从开口。尤其蓝醉,此时此刻看到了无声息的蒙筝,愧疚、难受、不知所措,各种情感混在一起,更是难以言表。
白素荷手指不断抚摸着蒙筝的皮肤,她走了没多久,温热犹在,要不是少了那口气,似乎随时都会睁开眼,软着嗓子叫她:“白姐。”
阿荷,夏若卿对不起贺兰,但是……这辈子……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胸口剧痛,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阻也阻不住。眼前渐渐朦胧了,将那张圆圆可爱的脸变得模糊。
“白姐,白姐,你别这样……我们再想想办法……”
蓝醉跪爬到白素荷身边,将人揽在怀里抱住,数滴水渍浸入蓝醉的衣裳上,消失不见。
白素荷骤然闭眼,深喘了两口气,才推开蓝醉:“我没事。”
蓝醉和容十三怎么可能会信?
白素荷把膝上的人扶到地面放平,声音淡漠到冷酷:“我们出去看看,蒙筝是不是真的跟媪定好了契约。我们得做点什么,不然蒙筝就白死了。”
蓝醉咬唇,知道白素荷说的没错,踌躇片刻,终是点头,示意容十三回去通知容玖,她则继续往入口爬去。
爬了几步,蓝醉就发现白素荷跟在自己身后。白素荷面无表情,示意她继续走。
蓝醉:“白姐,我去就好。”
白素荷:“蒙筝定约的条件之一就是任由我使用术法。我不受限的话成傀不难对付,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273章
铜镜悄无声息滑开,浓郁的活人阳气从缝隙里泄出。
在镜外抓心挠肝的成傀以及一干傀群,被刺激得引颈高吼。傀在成傀的指挥下一窝蜂扑向镜隙,生怕慢了半步少撕一块肉。
等着它们的不是鲜美的人体和渴望的魂魄,而是一蓬红得刺目的火焰。火鸟携着白素荷的怒意,翱叫着挤出缝隙挥翅而出,但凡过处炙烈的罡火纷纷点燃傀寄居的尸体。傀本能地退散躲避,互相推搡,把木质的书架和腐朽的纸页全部点燃,转瞬间书阁中就成为烈火熊熊的阿鼻地狱,仅余下中间一条供人通行的狭窄通道在高温中扭曲颤抖,苟延残喘。
借着火鸟掩护,蓝醉和白素荷快速穿过还没燃起的通道,后面跟着各自背着蒙筝和热依木的容家兄弟,以及紧紧拉扯着容玖衣角眼泪汪汪始终强忍不哭的坎吉。
夏若卿早在火鸟飞出的一刻就退出了书阁。她身上的九重敛衣经历了一路的摩擦和媪的捣乱后已经碎裂殆尽,纤细的身躯盘在墙头,头颅高昂,与盘旋在庭院上方的火鸟对峙。
傀丝无穷无尽地从夏若卿口中吐出,遮天蔽日,四面飞舞,将它密不透风地围在中央。火鸟每展翅而过,两者相触,就发出一连串噼啪炸裂的声响,烈焰乍暗,傀丝尽毁。
火鸟两翅燃尽,在天际飘摇如雨中花、海中舟,成傀的傀丝也不真的是无穷无尽,随着大把被火鸟点燃,愈见稀薄,以致裹住夏若卿的傀茧四面漏风,左支右拙。
这是一人一傀精神力的比试,没人插得上手。
蓝醉护在白素荷身侧,胆战心惊地提防媪神出鬼没地枝条。但或许是蒙筝的契约见效,那不知所谓的上古神兽再没出来捣乱,随便活人妖傀在自己肚皮上闹得天翻地覆,继续卧倒睡它的大头觉。
白素荷的脸色白里透青,豆大的汗珠子一串串往下滴落,滑入衣领。她先前被媪卷走时拼命一搏,本来就不适合再用术法,现在也不过是勉力为之,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五脏六腑都像是着了火,与背后书阁的大火融为一体,把她内里外表都烤了个通透。
成傀发现了白素荷大厦将倾,决定孤注一掷,把身周的傀丝收缩成束,再不留一丝一缕保护自己,配合嘴里吐出的丝,织成一道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罩向颤抖不已的火鸟,大有一举把火鸟裹入其中,斩草除根的味道。
白素荷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断续出现无意识的片段。她知道这是身体崩溃即将昏厥的前兆,但她更知道她不能倒下非常猎人。
她一旦倒下,在场人再没人能抗衡这非人非鬼的妖兽,所有人都会被傀丝控制成为成傀傀儡;君漪凰生世魂魄不全,终将灰飞烟灭;蒙筝与媪签订的契约作废,毁约的结果必定是魂魄被媪吞噬,再无轮回。
失败的结果,她承受不了。
“蓝醉,刀。”
蓝醉依言把匕首递给白素荷,还以为她能来个空中控刀斩妖傀的把戏,不料白素荷提起匕首反手就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猩红血液争前恐后从深长的伤口里喷溅而出。
“白姐!”
伤痛让白素荷混沌的神智为之一清,手中匕首在划破手掌后毫不停顿,顺着中衣袖口往下拉扯。即便是千年不朽的秣丝锦,也禁不住刀锋这样撕扯,立刻一裂成二,露出藕色的手臂。
白素荷沉眸凝色,匕首刀尖在小臂上游走,以刀作笔,以肉作纸,以血作墨,顷刻就在手臂上画出一道眼花缭乱的鬼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