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千年醉完结+番外》作者:容十
第20节
苏灵雨诧异的对跪在地上的夏若卿依规矩行了常礼,望望天际,也猜到她在殿前足足跪了一夜。
夏家的事在宫中不算秘密,苏灵雨自也知道一二。对于夏若卿,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更多的是可怜同情,毕竟之前一事,她因夏若卿索要簪子才莫名卷入其中,但她与夏若卿又都是受害者。
但也仅仅只能限于同情,借助着这张与先皇后相似的面容她好不容易才复宠,对自己的斤两一清二楚,自是不敢对南诏帝妄言劝告。
无声叹了口气,苏灵雨站起身捧着食盒继续向前,掌事黄门忙迎了上来,笑道:“苏良媛,这么早您怎么就来了?”
“我听说陛下昨夜批折子一直批到深夜,今早上怕是又贪睡不吃早膳了。我早早做好了送过来,陛下多少能吃一些,免得伤了肠胃。”
“良媛对陛下真是用心,陛下正好刚起身,这早膳吃在嘴里刚好还是热乎的,只怕连那心也跟着暖了!良媛这边请!”
苏灵雨微笑应了,眼角瞥到仍旧跪在地上的夏若卿,微不可见的摇头,随着掌事黄门走入殿门。
她不敢,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拿她与君漪凰在宫中的日子去赌。在这宫中想安生的过下去,也只能垂首独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了。
目送浅碧色的裙摆消失在门槛那头,夏若卿辨不清喜怒的眼眸沉沉又盯着前方半晌,才轻声道:“挽容,扶我起来。”
陪着站了一夜的侍女闻声连忙上前搀起夏若卿,跪了一夜两条小腿已然肿了,膝盖也破了皮磨出了血肉,白玉般的地面上落下两个清晰的暗红印子,夏若卿将全身的重量斜倚在侍女身上,闭目等待最初最难以忍受的痛苦过去后,才一步一挪的转身往紫寰宫大门外走去。
背后依稀能听到不知道谁发出的喟叹,夏若卿咬着牙,低头自顾走她的,直到紫寰宫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儿,夏若卿才哑着嗓子道:“回去以后,你送张帖子出宫,请贺兰府上大小姐进宫一叙。”
辛苦掺着夏若卿的挽容一愣:“贵人,贺兰小姐的身份……颇为尴尬,如今大人又……您在宫内与贺兰小姐相见怕会落人话柄啊。”
“不用多言,你只管将帖子送出去就是了,越快越好。”
“……是。”
夏若卿垂着的面容上泛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事到如今,恐怕也唯有借助那人,才有挽回大局的机会了。
可惜,终究是要将那人拖入这泥淖之中……
“姐姐,许久不见了。”
坐在对面的女子上身着了一件素色绣花小袄,下身米分紫马面裙拖曳于地,长发随意的挽成一个随云髻,简单的饰了三粒珍珠一枚珠花。但是即便这样简单的装扮,依旧掩盖不了线条深刻轮廓分明的艳丽容貌,围绕在身周千年不化寒冰般的冰冷,更教女子散发出绝岭雪莲一般倨傲高洁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丽气质。
只是如今女子的冰冷似乎被室内的炭火所化,完美的眉形稍稍往中心皱拢,冰冷褪去,却换上了一层淡淡的煞气。
“姐姐在外头可还好吗?妹妹总是记挂着姐姐,时常梦见我们幼时的事。”
“你……清减了。”
等了半晌,面容清冷的女子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满是痛惜与不舍。
“……那时候的日子多好,无忧无虑,至多担忧功课女红做不完挨爹娘训斥,却可以满院子撒欢乱跑。你家院子里的那架秋千,怕是不在了吧?”类似的场景与对话早已在胸中演练了无数遍,对话貌似各不相干,夏若卿却知道该如何打动对面那个清冷淡漠的人。
“夏伯父的事……我听说了。”
“嗯。贺兰叔父和贺兰哥哥,他们还好吗?”
“父亲哥哥都好。看着夏伯父出事,我父亲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这几日总是半夜醒来坐到天明。伯父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夏若卿勉强挤出一抹笑,柔美的面容却罩上浓浓的愁绪,更加引人垂怜:“近来心里烦得紧,宫里也没人可说句心里话,我也出不得宫,只得叫姐姐跑一趟了。”
“宫里日子过得不舒心?”
“也就那样吧,谈何舒不舒心。这宫中人争权夺利谁不想上位,谁都信不过,谁都不敢信。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年轻,怎的就说这话!凡事总能想法子解决,你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样的!”
“姐姐,你不明白的。”夏若卿的笑容愈发苦涩:“每日里我醒来,看着宫里人来人往,却总觉得自己跟独处一室没什么区别。每句话都要思量,每个人的心思都要揣度,在宫里我见不着爹娘弟妹,什么事都只能自己噎着。我……我有时候真宁可死了,也好过如今这样的日子!”
“卿卿!”
“贺兰姐姐,我过得好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夏若卿漂亮的眼角滑落,夏若卿闭着眼抖着唇,似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一般:“夏家是我最后的寄托,若是父母弟妹都不在了,我孤零零地活在这个宫里做什么!”
☆、第106章
每一句话语皆是深思熟虑过的,但随着泪水滑落,夏若卿忆起自己入宫后的隐忍无奈,为在宫中巩固地位每日的勾心斗角以致于夜难安枕,心中却是真的酸楚难当,泪珠滚滚而落,到了后来倒不像是做戏,反倒是真的在向贺兰馥倾诉诸多苦楚了。
贺兰馥静静的看着夏若卿哭得梨花带雨,眉心越皱越拢,始终一言不发。
这会夏若卿的心思已然全被往事塞满,这段日子在宫中的惊惧担忧终于找到了渠道发泄,泪眼迷蒙哭个不住,也顾不上自己的初衷了。隔了好会猛然感到眼前一暗,一股浓郁的兰花香气扑鼻而来,一只手拿了绢子贴近她的脸擦拭,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卿卿,你小时候是不会哭的。”
任由带着香味的绢帕在脸上擦拭,夏若卿抽抽噎噎的回道:“我……我又不是永远都是小时候。”
“以前的你顽皮得紧,你父亲说了女子要端庄贤静举止优雅,你不服气偏偏要爬树,结果从院子里的大榕树上摔下来,当场摔折了胳膊。我当时都吓呆了,你疼得要命,泪花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说什么都不落下来。”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因为哭泣导致红肿的眼皮,贺兰馥眼波朦胧,眼中浮起的尽是对过往往事的回忆:“后来我问你当时疼成那样你为什么还要强忍着不哭,你说你若哭了我肯定会难受自责哭得更狠,你不希望我哭。”
“我父亲的身份在南塘很是尴尬,北燕国力衰弱,我父亲又是庶子不被重视,谁都可以随意嗤笑贺兰家。当时夏伯父的官职还没这么高,你也跟着在街上瞎闹,谁敢对我出言不逊,斗得过的你当场便要发作,斗不过的事后你也要想方设法下绊子教对方出点丑挨下教训,有几次时间长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却惦记了大半年,最后终究把游家老四的头发绞了,让他足足有两个月没敢出门。”
“我说你太记仇,你说只要胆敢说我半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那时候你个头只有这么高——”贺兰馥用手比了比自己腿部,道:“比我还矮上半个头,脸蛋肉肉的,偏要天天对我念叨谁都不能欺辱我,天塌了也有你顶着。”
听贺兰馥提及往事,夏若卿的低泣也渐渐停了,到了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带着泪花笑出来:“那时候我还说,我若是个男孩儿的话,便去你家提亲,早早把你娶到我夏家做我的媳妇儿。”
“是啊。”贺兰馥唇角同样泛起一抹笑花:“你容貌长得秀气,性子却像男孩。对女红不屑一顾,暗地里整日缠着我哥学剑术兵法,哥哥为你没少挨骂。当初你甄选入宫时,我还担忧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怎么办,没想到四年不见,你如今哪还有当初的半分影子。”
“我是真宁愿身为男子。”夏若卿唇角满是苦涩:“若是男子,我便可征战沙场以军功博功名,何须屈身后宫做小伏低。江山奔驰三百里,敢爱敢恨,如今天下分封割据,武官大权在握,陛下礼遇有加,又岂会沦落到如今坐困愁城一筹莫展的地步。日日被困在这斗大的四角天地内,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争夺陛下宠爱巩固自己地位,我时常照着镜子,也已觉得我不识得自己了。”
略带冰冷的手轻轻拂过亮丽长发,贺兰馥眼中犹豫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以伦比的坚决:“卿卿,你去——安排我入宫的事。”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夏若卿惊讶的抬头,看到贺兰馥脸上的表情淡然,似乎刚才说的就是吃饭就寝般平常的话。
“你说什么?”
“昔日你说天塌下来有你顶着,到了现在我比你高了,这天,便该由我替你顶了。你在宫中无人照应,我又不能时常进宫。待我入宫后,无论什么事至少多了一人商量。”
夏若卿目瞪口呆,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虽说这本是她找贺兰馥叙旧的本意,但当两人见面忆起往事的时候,夏若卿已然有些后悔了。她万万没料到贺兰馥性子冷傲且因为身为质子之女对南诏帝异常敌视抵触,竟然会直接主动提出入宫的要求。
目的达成近在眼前,但夏若卿却感觉不到应有的半分欣喜。
得失早在之前的日夜里就权衡过无数次,贺兰馥进宫是否能救出夏家脱离险境尚是两说,但贺兰馥若不进宫,夏家妥妥十死无生。
夏家与贺兰馥,她必定是要辜负一边的了,而牺牲者为谁,早在送出帖子至贺兰家时,便已定下了。之前的句句铺垫和最初每一滴眼泪,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但为什么,她还是犹豫,还是愧疚,甚至在听到贺兰馥想进宫的刹那,舌尖直觉的想吐出拒绝?
“贺兰……伯父和哥哥怎么会容你进宫……”
“父亲兄长那边我自会处理,你不用管。”
捏着裙摆的手心越来越紧,片刻之后终于松开,夏若卿低着头轻声应道:“贺兰姐姐,你当真吗?”
“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时失约过?我先走了,无论发生何事都先缓着,待我进宫了再说。”
“……好。”
珠帘晃动,裙摆消失在门槛那头,夏若卿盯着那方不断晃动的珐琅七彩帘,宛若依稀还能看到那一抹高挑的笔挺背影。
七彩的珐琅珠子在眼里晕出一点点朦胧的光晕,渐渐的各颗珠子连成一片,颊下上一暖,一滴水珠顺着脸颊徐徐滚动。
“贺兰,对不住了。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欠你的……下一世,夏若卿倾其所有再来还你。”
捡起贺兰馥留下的巾帕,夏若卿擦干眼内新泛起的水珠,理了理情绪,才冲外间喊道:“挽容。”
“贵嫔。”挽容应声进来,垂首听令。
“贺兰姐姐走了吗?”
“走了,我让仙儿送贺兰小姐到宫门,如今想必过了玉兰坊了。”
“替我更衣梳妆,我们去长寿庵。”
“是。”挽容应了却没动作,犹豫一刻后又嗫喏道:“贵嫔……您真的要去吗?陛下素来不喜欢张术师那番说辞的,大人现下又是这样,您一去只怕会落人话柄……”
“你都说过现下已经是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夏若卿唇角掀起森冷笑意:“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便是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不止夏家,便是我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既然如此,不如自顾而行,取我所需,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城的希望。”
“……是,香汤奴婢方才便备下了,贵嫔请。”
“嗯。”
晨间,贯穿了整个夜晚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敲得屋檐噼啪乱响,乌沉沉的天空更像是沉甸甸的一块铅压在人心上,让人没半分喜悦的朝气。
夏若卿早就醒了,今日大雨,免了去向馨贵嫔请例安,左右无事,她便懒洋洋窝在被子里不想起。眯着眼靠在枕上,夏若卿脑子里全是昨日在长寿庵的与张惜春的对话。
贺兰晟身为北燕送往南塘的质子,夏家与贺兰家亲近,因此对北燕国内的事知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北燕信奉娑婆教,娑婆教源于佛教却又迥异于佛教,不同于佛教注重因果业报,娑婆教追求的是永生永恒,北燕皇室更是狂热的追求长生成神,痴迷于各种术法丹药,当今北燕帝王贺兰斐更是不顾国本强加税负劳民伤财大肆修建皇家陵寝,整日流连于丹房之中荒于政事,导致国力衰弱民不聊生各地起义征战不断。
北燕国民分为三等,下等的便是普通民众,中等的是朝廷命官,上等的便是北燕皇族以及精通术法炼丹的术师。
张惜春原名阿如温查斯,本是北燕国术师,投于三王爷贺兰振门下,后来贺兰振逼宫不成反遭伏诛,张惜春仓皇下也只能逃离北燕,流落到南塘后才改了个汉人名字。她仗着原本在北燕术师的身份,欲投入南塘皇宫,却没想到南诏帝与北燕皇室截然不同。南诏帝深知北燕衰弱的根本,因此对于娑婆教与相关术法丹药深恶痛绝,虽未将人赶出宫廷,对于张惜春献上的丹药却也不屑一顾,只是在宫中设了个长寿庵,给了张惜春一个庵主的封号,但那长寿庵却是异常冷清,除了一个洒扫的小童,再无他人。
张惜春在南诏帝那吃了个闭门羹,再加上如今至少也能不愁吃穿不忧安危,虽不复曾经的地位倒也能安稳过上太平日子,因此也聪明的保持低调言行,鲜少与宫中其他人来往。久而久之,宫里人早忘了这个人这个地方的存在,若不是夏若卿无意中知道了这么个地方,也想不到这么个人。
☆、第107章
“北燕皇族权势财富加身,求的自是永恒长寿,但娑婆教却不仅仅限于长生之道。娑婆教中术法分为二类,一为炼丹制药,延年益寿;一者追求自苦修行,追求突破肉身限制,跃入仙界往还于宇宙间,事众人死,事众人生。第一类如今广泛流传于北燕皇室中,易学难精。至于第二种,大部分人皆以为此法类似于佛教中的苦行僧修行,以自身承受的各种磨难来赎回过往罪孽,以期在身后登往西天极乐世界,但贵嫔既然深知其中奥妙,那在下也不再隐瞒。第二者所言的自苦修行,实际上并不是如大多数人理解的那样进行苦修,而是炼蛊。蛊术耗时良久,风险极大,但蛊王一旦炼成,却可号令所有蛊虫寄生之人,呼风唤雨。对于北燕皇室而言,他们本就已经身在北燕巅峰,而且炼蛊途中极易反噬自身,成者千难出其一,即便有幸成了,那也是伤人一千,伤己八百,大折阳寿,实是非常不合算,因此学习炼丹术者众多,学蛊术者人数寥寥无几。只是此法一旦成功极为霸道,世间亦不乏有心人求之,因此北燕皇室干脆以讹传讹,误导北燕民众此术必须压抑人生七情六欲潜心苦修,真正知晓秘密和懂得蛊术的人即便是术师一脉,为数也不多。”
“我听闻张术师在北燕术师中也是佼佼者,对于蛊术张术师想必是精通的。”
“精通不敢担,在下有幸知晓蛊术修行之法,但此术太过凶险,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否则也不至于最后无处容身,只得投奔南塘,做了个长寿庵的庵主。”
“张术师,我无意请你施蛊,你多虑了。你只需将蛊术之法传授于我即可,成与不成端看我自身。若是成了,我便可号令后宫独得陛下宠爱,届时我便建言于陛下,立娑婆教为南塘国教,张术师便是婆娑教第一术师。明人不说暗话,天上地下的差别,张术师经历过,自然是明白的。”
张惜春低垂的眼皮下眼波闪烁不定。没人会对权势富贵不动心,尤其是不需付出代价的权势富贵。在享受过在北燕国中一呼百应被人当做神明膜拜的崇高地位后,再回想来到南塘后的备受冷落和嘲弄,张惜春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掀起被褥,外间的冷风立刻钻入暖呼呼的被子内部卷走大部分暖意,夏若卿却并不在意,只是卷起右臂雪白的丝绸睡衣长袖,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处。
伤处呈一条直线,长约莫半尺,极细极直。如今伤口上已经结疤了,表面凝出一条薄薄的暗黑色痂壳,衬着细腻柔白如凝脂的手臂,煞为可怖。痂壳附近的肌肤下隐约可见几条指甲盖长短发丝粗细的黑色细线,将肌肤微微拱出几丝凸起,细线隐在肌肤之中,若不注意极难察觉。
夏若卿左手手指抚过伤口,感觉到伤处泛起的阵阵麻痒。这道伤口她是用邻国进贡的金丝刃所划,金丝刃薄如蝉翼吹毛断发,刀刃落在肌肤上几乎不会留下伤痕。近期南诏帝绝不会让她侍寝,而等到痂壳脱落后,谁都不会发现她手臂上曾经受过伤。
以己精血,饲养血蛊。一蛊成,天下得。
夏若卿唇角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贺兰馥进宫是缓解当前的燃眉之急,学习蛊术才是她最终致胜的压轴手段。只要父亲不死,夏家不亡,待她血蛊一成,南诏帝迟早都会俯首于他身前。
届时不但是南塘后宫,便是南塘天下,也是她说了算。
现今天下群雄割据,南塘立国一百一十七年,夏家自南塘开国以来便立于朝堂,三朝重臣居功至伟,南塘——也许该到易姓换主的时候了!
安排贺兰馥入宫,并没有费太多周折。
夏家家大业大,夏若卿有娘家支撑,家底自是不薄,何况夏家尚未定罪,她还在贵嫔之位,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原先遗留的三分薄面,一切事宜不过三天便已打点妥当。
皓月当空,风雨湖面波光嶙峋,耳畔丝竹悠扬鼓点激荡,夏若卿坐在侧坐,眼睛紧紧盯着湖中央。湖中一人正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端如洛神凌波,超凡脱俗,如非尘世人。
夏若卿眼中全是惊艳,她知晓贺兰馥舞技极好,却没想到竟然会美至如此。每一旋步,每一抬眸,挥洒间都是惊心动魄的妖娆与魅惑,看得她心驰目眩。
贺兰馥每一次回转,夏若卿都能看到那双紧盯着自己的悠悠浮波,里面是难以掩藏的热情。夏若卿心知肚明,却每次对视都回以平常一样的温柔笑容与赞扬。
一舞毕,夏若卿转头去看南诏帝,果不其然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欣赏。
“……着封贺兰馥美人之称,赐号为兰,既为北燕质子之女,入宫礼仪……从简吧…”
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但夏若卿听闻此句,心终于完全落了下来。不论如何,贺兰馥入宫的事,今日便笃定了。相信以贺兰馥的容貌气质与舞技,晋升不过迟早的事,不急在一时。
贝齿轻咬,指尖用尽掐入指心,眼眶因为疼痛泛起一圈红痕,夏若卿楚楚可怜望着贺兰馥:“让姐姐为我受委屈了。”
近在尺咫的女子勾起与清冷面容不相符的温柔笑容:“卿卿莫怕,今后有我在。”
此言入耳,心口微梗,愧疚与算计同时拥挤着泪珠涌出眼睛,越过贺兰馥手指缓缓滑落。
贺兰馥,这一生,我负了你。
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蒙筝紧了紧手里抱着的温暖柔软的抱枕,不耐烦的哼唧了几声,却被肚子里不依不饶的抽搐蠕动折磨得不甘不愿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白花花的腻白,视线上移,是被薄薄布料掩盖了一半的高耸突出的丰满胸脯,蒙筝还没完全清醒,呆愣愣的盯了半天才‘啊’的叫出来,一把推开已经抱了半天的温暖牌‘人体抱枕’。
白素荷被这一推人也从沉睡里醒过来,睡意朦胧用还带着鼻音的声音道:“睡醒了?”
“我……你……你……”这会蒙筝也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衣服不翼而飞,她自小长在山中民风单纯,哪里在别人面前这样光溜溜的露出过身体,不禁脸蛋羞的通红,两只手遮得了上遮不了下,站在石板上想跳脚又摄于白素荷素来的高压而不敢造次,眼泪花子直在眼眶里打转。
“火小了,衣服还没全干。你先捡一件靠火近的披上。包里有药和食物,你手脚的伤我洒了云南白药米分包好了,别用力乱动免得伤口又裂开。”白素荷有点发烧,加上原来受的内伤,全身从内至外痛得要命,短短几句话几乎把她积攒的力气全部消耗殆尽,她只能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啊……哦。”蒙筝依言看看无烟炉旁边搭着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和脚趾头,这才回过神,喃喃低声道:“那个,谢谢。”
“该我谢你,你谢我做什么。要不是你救我凭我这样也活不到现在。”白素荷扬扬下巴:“吃饱好好休息,我们被困在这里面了,只能等看看有没有人来救我们。”
“哦……啊?么胡哗(没路吗)?”蒙筝裹了一件半干的外套坐在无烟炉边,睡了一觉起来她的精神好多了,正捧着背包里的食物大口往嘴里塞,听完白素荷的话她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毕竟看白素荷这么淡定,她还以为她们脱险歇歇就能出去了呢!
等看看有没有人来救我们?要是没人怎么办!
蒙筝半张着包满食物的嘴,脑子里唯一浮现出的就是最近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流行词:坑爹!
“嗯,我们没死估计蓝醉带着君漪凰也死不了,我现在这样是用不了术法了,等她吧。”白素荷虽然莫名的不太愿意亲近喜欢蓝醉,但却很相信她的实力。毕竟上次和这次下地一路危机重重,那丫头都跟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更进一步说她还带着一只鬼,要说活下去的几率她是最大的。
“……哦。”白素荷都没招,蒙筝就更没有了。看白素荷这么冷静,蒙筝刚刚满心的慌乱神情的慢慢平复起来。吞了口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蒙筝捧着剩下的食物边吃边发呆。
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梦里的女人都穿着电视剧里看到的古装衣服,一个个长得好漂亮。
只是里面的人似乎都不开心,梦里的自己好像每分每秒都在猜测别人在想什么,过得好累,尤其是梦到那个叫贺兰馥的美女时,那种难以纾解的心痛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偷偷的抬起眼皮子偷看靠着墙角搭着衣服露出半个雪白身子的白素荷,蒙筝耸了耸鼻子。
说起来,白姐姐也好漂亮,而且给她的感觉和梦里那个贺兰馥好像好像。
而且而且……白姐姐不穿衣服更好看,刚才抱着的时候身体好热好软好想摸……
人中痒痒的,蒙筝呆呆的看着被自己捏着的压缩饼干,发现米白色被咬了一口的饼干上染上了一点晕红,而且滴落得越来越多。
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手背同样染上一片红,蒙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流鼻血了。
☆、第108章
白素荷念叨着的“打不死的小强”如今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要不是对君漪凰口中的过往过于好奇,失血加上疲倦,蓝醉早睡过去了。s了不知道多久的蜘蛛侠,蓝醉苦苦等着头顶水口流尽的时候,却没想到希望在即的当口,水道口传来‘咚’一声重响,一块巨大的石板落了下来绝了她的念想。
两条路,如今被断了一条,剩下的也就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
蓝醉垂首望着被巨响震得微微摇晃的水面,暗自祈祷出水口不会也飞来这么块石头把唯一的出路给堵了。大概是下地以后厄运接二连三,这次老天终于开了一回眼听到了蓝醉的祈祷,水面始终保持着缓慢但不间断的速度往下降。等到水面降到离蓝醉四米左右仍没见底的时候,蓝醉叹了口气松开一直绑住她的钢丝,揉身扑进了水里。
她不知道这间墓室到底有多深,再继续等下去如果高度太高到底太浅,她跳下去无异于找死。浑身泡在冷冰冰的水里面,蓝醉眼巴巴的望着水底下,无惧水火的最佳探路员君漪凰已经在她落水的第一时间潜入了水底去查看情况,只是不知道三米的距离够不够她查探的了。
“水底的出水口只有巴掌宽半尺长,约莫有四五个,主要分布在西墙和北墙。出水口周遭都是条石砌成,很是牢固。我被耳珰束缚着没法穿过出水口去看水道有多长以及那边的情况,要不你把耳珰摘下来沉到水底,我再去看看。”
“不行,紫玉脆弱易碎,万一磕着碰着了你怎么办。反正也要等水褪尽的,也不用急在这一分钟。”蓝醉想都不想一口回绝,拉着头顶掉下来的钢丝,静静的等着见底的那一刻。
“……你倒很冷静。”
“什么?”
“那个时代建造墓室的条石坚硬无匹,和泥土完全不一样,即便只有半尺厚,你用洛阳铲也是铲不开的。”君漪凰幽幽盯了蓝醉半天,才决定把这盆冷水泼下去。
蓝醉被冰水泡得发白的脸上听到君漪凰的话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也太小看盗墓贼了。上次在你墓里吃了一次亏,我还会傻到继续上一样的当吗?”
故意吊着君漪凰的胃口,蓝醉胸有成竹的等着水面下落。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脚总算是碰着了底。等到水面低到蓝醉能坐着也不会被淹没口鼻的程度时,蓝醉立刻不管不顾的跪坐在水里,反正衣服都湿透了,也没所谓。她此刻只觉得手脚发软头晕眼花,在水底摸索到被水浸饱沉到底部的背包,蓝醉迫不及待的伸手翻找摸索起来。
很快,蓝醉变戏法一样的从包里各个位置掏出大小不一的防水袋,打开其中一个拿了偌大一块巧克力直接塞在嘴里补充热量,蓝醉马上又从另外一个防水袋里拿出止血喷雾剂,快速的处理身上一路上的磕伤碰伤以及被君漪凰风刀划出来的‘第二张嘴’。
“你知道墓里有水?”先是背包,后是防水袋,君漪凰都懵了。要不是她一直跟在蓝醉左右知道蓝醉根本不知道兰妃陵的情况,她都要怀疑昔日是不是苏灵雨也进过这个墓,而蓝醉早在梦里想起来了,所以才早有准备。
“上次我们食物全掉养尸蛭的水里了,最后我们迫不得已才冒险继续往你墓里闯。否则那时候我们就打道回府了,你还当真觉得我和容十三要钱不要命啊。”蓝醉苦笑:“上次当学次乖,这次来我就买了一堆防水袋子把大部分东西包好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哦。”君漪凰淡淡的应了一句,她没说出口的却是她实际上从一开始就认出了蓝醉,即便蓝醉他们想走,只怕也是走不了了。
“我这次还带了炸药。就怕没出口,只要有着力点,我炸也要炸出一条路来。”蓝醉还兀自洋洋得意,嘚瑟的继续捣腾她的各种秘密宝贝。
长满青苔的石板地面已经露出来了,蓝醉靠在墙上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体力,现在距离够了君漪凰继续去当先锋,蓝醉等人的当口从食品防水袋里掏出把烟叶直接塞到嘴里嚼起来。
“出水口水道大约只有两尺厚,那头很空,能听到水声,似乎是条河或是湖,附近没发现有危险的东西。”君漪凰说完发现蓝醉还挂在嘴角的烟丝,神情不由奇异起来:“我以为你不抽烟的。”
“平时不抽,下地的时候撑不住了会抽上几根或者直接嚼烟叶提神,比咖啡好使。”蓝醉满不在乎的把烟丝塞进嘴里,又掏出个小瓶子豪迈的灌了一大口白酒,脸蛋受到白酒的刺激立刻变得红扑扑的宛如扑了胭脂一样。
“……你有时候和雨儿还真是不一样。”看着蓝醉的女汉子形象,君漪凰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我和她本来就不一样。”蓝醉小声哼道。
巧克力烟草烈酒三重刺激下,蓝醉萎靡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她无烟炉没放防水袋里,泡了水算是废了,而且她也没时间去慢慢烘烤衣服闭眼休息。身为蓝家的当家,她如今没事,那紧接着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脱困然后去寻找解救蓝家的伙计和白素荷蒙筝,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情况如何,她这里多耽搁一刻也许耽误的就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蓝醉受到的训练在此刻充分发挥出来,利索的把自身收拾妥当,把背包里不能用的物品全部清空减轻负重,拿出被密实包裹好的一包火药、几个颜色各不相同的瓶子和十根手指长短的空心管子,熟练的将火药与瓶子里的米分末按照比例调配好再或多或少的倒进空心管子里封死放在一边,最后擦干了沙漠之鹰上的水渍别进了后腰。
在墓里威力小的枪支不顶用,沙漠之鹰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其枪身也偏大不便携带,因此蓝醉开始的时候是把沙漠之鹰塞在背包的夹层里的,除了她和仲叔没人知道,也没被搜出来。对于水道口的那头,君漪凰虽说目前没有发现危险,但蓝醉依照一路进来九死一生的经历猜测后面的路未必有那么平坦,因此宁可牺牲灵活性也把枪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以防万一。
一切准备就绪,在耳朵里塞好隔音耳塞,蓝醉先放了两根装满火药的炸药管子在狭窄的出水口里,点燃引线后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到离爆炸点最远的角落,全身蜷紧护住头脸。火花嗤嗤响着迅速将干燥的引线燃烧殆尽,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震得整个墓室的石屑都纷纷往下坠,蓝醉继续缩着直到石屑不再掉了,这才扇着烟尘走到出水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