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说道:“玉女,你误会了,公子很照顾我,我在这里过得不错。公子只是想从我这里问一些姑苏的消息……我相信公子品性,公子这样的君子,岂会害我?玉女不要担心了。”
玉纤阿担忧地看老伯一眼,心中道:公子翕的品性?老伯你真是误会大了!他的品性,就是只做表面功夫,内心黑得已经说不清了啊。
又是一个被范翕外表骗到的人。
老翁低着头,不敢面对这打情骂俏的二人,干干道:“公子,老叟可否先行告退?”
范翕声音温柔:“老伯请吧。”
玉纤阿:“……”
她惊叹范翕变脸之神速,与她说话时就一腔火药味,面对老翁时就温风细雨轻轻柔柔唯恐吓着老人。而如她所料,老翁人一走,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他二人,范翕方才脸上还挂着的面对老人家时的安抚笑意,便消失无踪了。
他向后一靠,冰雪面容凉凉盯着玉纤阿,道:“我寻老伯,是问些我母亲的事情。现在不放他走,是要他帮我做些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玉纤阿打量他:“你不会因为我的缘故,故意欺负老伯?”
范翕嗤一声:“你将自己看得未免太重要。”
玉纤阿便红了脸向他行礼:“那是我错了,误会了你。”
范翕对她的温顺向来是非常满意的,她一道歉,他心中便快活,不会再苛责她了。而玉纤阿道完歉后抬头,见范翕正含笑看着她,她一抬眼,四目相对,将他的眼神捕捉了个正着。
范翕一愣,收回自己的眼神,当做没看她。
玉纤阿也收回眼神。
一时间,舍中冷清而尴尬,竟无人开口。这般氛围,是他二人分明有情、却偏偏谁也不挑明时期才有的。只一会儿,范翕便受不住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他手托腮,侧过脸不看她,声音矜淡地问:“你还有何事?”
示意她没事的话就走吧。
玉纤阿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问他:“公子,我听了些消息,说北方如今有战事,不太太平。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我等本来五日就可到达楚地,如今却停滞不前,是否与此消息有关?”
范翕顿一下,心中念头起,想自己将消息封得这样严实,她怎么可能听到消息?啊,她唯一知道消息的途径,是已经离开的奚礼……范翕心里顿时恼意浮起,想奚礼凭什么连这样的消息都告诉玉纤阿?
她还敢说她和奚礼毫无私情!他们毫无私情的话,奚礼会连这个都说么!
范翕心中嫉恨得快要吐血,可是他又不能提……提,便是他放不下她。
玉纤阿便看着范翕的脸色变来变去,青青白白。她等了好久,看他仍不回头看她,只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与你何干?我为何要告诉你?”
玉纤阿静了一下,她忽而笑了笑。
静谧屋舍中,只听到她声音低怅又悲凉:“你总是如此,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便要自己去猜。我信息渠道不足,便容易因此作出错误判断。之前在吴宫时,我曾问过你是否要娶九公主。你那时就不肯明确告诉我原因,才让我、让我……将我害到了今天这一步。”
“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若我因此做错判断,又走了错路呢?”
范翕面色猛变,抬头看她。
他忽地站了起来,想来心中怨言也极多。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向她,厉声:“难道之前那还是我的错么?我不明确说九公主是献给周天子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能安静待着,等我、等我的消息么?如果不是你主动搅局,事情会到今天这一步?”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你就不能等着我来保护你么?你只要静静坐着,等着我为你安排好一切。这样不就行了么?”
玉纤阿仰头,轻声:“我从不依靠别人的怜悯,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你今日爱我,会帮我;若你不爱我了,我却被你宠成了废物,那我整日以泪洗面,你只会生厌,不会搭理我。到那时,我会怨你当初为何要待我那般好,怨你太过爱护我。”
“公子,人这一生这样漫长。今日之爱,明日之恨。都是难说的。”
“而且你这样的人……”
范翕被她气得红了眼,紧扣着她手腕,他将她搂抱在怀中,掐着她的腰,让她紧盯着自己。他怨恼无比:“我这样的人如何了?我这样的人在你眼里就是出尔反尔,今日爱明日恨的典型么?我这样的人也对你很好,从来没伤害过你!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长着一张薄情寡义脸?”
玉纤阿被他抱在怀里,她倒并不害怕。看他被她气得目中光亮,她却仍不退缩,仰着脸道:“是。你确实薄情寡义。不然你不会尚有着未婚妻,却只字不提她,只一味勾我上你的船。我当日问你是否有妻,你说你没有……”
范翕气道:“我本来就没有!”
玉纤阿道:“未婚妻也是妻!看,你便是这样薄情。你以前与人定亲,三书六礼,定无一有缺。想你也曾和别的女郎许过终生,和她花前月下……今日你对她弃如敝履,只字不提。我当你从未和女子有过纠缠,谁知你口口声声皆在骗我,还在我面前做出不通情的模样哄我,让我以为你第一次遇上心仪的女郎。你左哄她,右骗我,是否觉得辛苦?难说我的明日,不是她的今日!”
范翕:“你、你……”
他眼角发红:“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并未骗你,她那样凶悍,我本就不喜她。我何曾与她花前月下过?我是不得已……”
玉纤阿面不改色:“那你不是骗了她,就是骗了我,或者左右都在骗。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说她不好,便会在她面前说我不好。你不过是要将我稳住。我都能想得到,我一心以为你身边只有我,若如一开始那样与你回了周洛,我头顶立刻会多出一位女君主母来欺我。而你左右为难,白日向着她,夜里来慰我……与其如此,我倒觉得献给周天子起码不用受这种委屈,比跟着你好了很多。”
范翕唇发白颤抖。
他气血翻涌,被她话一句接一句地堵。他素来不太能说得过玉纤阿,心中一腔委屈,想说自己是为了地位才和那个女郎联姻,想说那个女郎对自己又打又骂自己不过是虚与委蛇怎会喜欢。想说他没有骗她,他确实从未对其他女郎用过心,他在她面前对情事的似懂非懂并不是装出来的……
眼前潮湿,阵阵发黑,玉纤阿将将把话说完,范翕只张了口,一大口血便吐了出来。
他松开握她的手腕,向后跌去。
玉纤阿面色顿时一变:“……”
看他唇角渗血,跌跌撞撞地向后倒,玉纤阿心里也慌了,连忙伸手去扶抱他。可她又撑不住他的体重,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玉纤阿抱住他,他脸靠在她肩上,竟还低着头咳嗽,不住吐血。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断断续续。
玉纤阿脸白了,也怕了:“公子、公子……你还好吧?我、我去找医工……”
他一边咳嗽一边吐血,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去找人。他抬目,目中潮湿,喘息着:“找什么医工?让人都知道是你将我害到这一步么?你一个假公主将我害成这样,你还如何自处?”
他疲惫道:“没事,我缓一缓便好了。我自幼就是这样,不能受气。”
玉纤阿心里一空。